苏沉梅却又道:“说实在的,我在阴者司任职那么多年,还没见过这么疯的。想想堑江流域广泛,界分南北,要阻止他的行动,一个阴者司都不够,一个南晋也不够,可现在,连阴者司都没了。我连想到这事要先去同我们那位陛下陈情就头痛,所以想想还是算了吧。”
李藏来回踮着脚,无语道:“那司副大人现在又把这些都说出来,是想让我们死个明白了?”
苏沉梅抬手一指,“现在不是有他在?”
众人循着她的指示望去,李衡骤然被点名,也是眉心一动。同是朝廷中人,其实他倒是很能理解右司副所说,一想到阻止这场灾祸需要以得到皇帝的支持为前提,就顿时觉得希望渺茫了起来。
所以现在是所有人都把这份重担寄托道他身上了?
李衡不免苦笑,幸亏他愿意出力,否则必定会一脚踢翻榻上矮几,飞速跳窗逃走吧。
事已至此,苏沉梅仿佛也意识到自己过分的消极耽误了一些时间。
她眨眨眼睛,出了口气,看似妥协道:“你们想知道什么,我说什么便是了。”
李衡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叹气般出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理一理吧。”
薛云直挠了挠头,他同钟意之还有丝韧,方才已经在小声讨论。
“有点乱,有没有纸和笔?”
一切都准备妥当,薛云直大笔一挥,先画出了一条划分南北的堑江,又在西北方向,画了三个圈。
“我大致讲一下,有什么补充的,大家可以随时提哈。”
“少武、平康和屠阳最早时候的事,我们之前都已经了解了。从平康归顺北瓯说起。天佑八年,北瓯支持下,平康成功修建水渠,缓解了城内的旱情,也就是此时,屠阳城中的境况急转直下,却毫无办法。
“天佑十年,天降陨石,如同戚大夫所研究得出的结论,当年这些天外来物多半有某种能影响人健康的物质,却因为打磨后流光溢彩,被当时的人们视作珍贵的宝石。陨石大多落在了西北和西南几处城中,当时的屠阳城主挑选光彩最为绮丽的几颗,请巧匠悉心雕琢,进献给当时的灵帝,以作示好。灵帝随后为他的原配慈惠皇后打造了凤冠,直接导致了慈惠皇后的病故。
“当时城主是否知道宝石的功效,已经无从考证,但至少现在的聂禛,肯定知道。戚大夫,你说两句?”
戚暗沉思了一会儿,道:“其实那批陨石,不可能全部都对人体有那么强烈的作用。否则你说的那个屠阳城,早该自取灭亡了。像那顶凤冠上的宝石,应是稀缺。那个城主曾经想要取回这顶凤冠,肯定是因为”
“因为他找不到其他有如此效力的石头。”苏沉默抢白道,“除了让大部分人淹死或旱死,他应当是想给个别人一些更特异的死法。比如抢走水源的平康城民,或者,向来冷漠的南晋朝廷。”
只可惜这凤冠没能被观蝉局拿到,也就没能辗转递回聂禛的手中。它现今被李藏谨慎地封存,所以这条线,暂时不必再考虑了。
薛云直点头,继续发,“陨石雨后,越来越多的屠阳城人自以为目睹了神迹,放弃了自己曾经的佛道信仰,转而去信奉一位新的神祇,也就是他们的神女。也是在进献了宝石没多久后,这位老城主就病故,聂禛的父亲继承了城主之位,期间没有发生什么大事,直到天承四年,聂禛又继承了他父亲的职责。
“以下是我的推测:天承五年,也就是那场惨烈的南北大战期间,聂禛指使了大量对他忠诚的屠阳人分别混入了南北两朝,甚至应当还有西夏。其中就包括你们阴者司的左司副。同时他们用自己荒诞的信仰也感化了一些人,有些甚至站在权利的顶端,这其中就有石殷、王虎,还有当时的皇后,不久前过世的先太皇太后。
“到了天承九年,钦天监预测会有一场月食。当时的太后已经丧失理智,笃信月食会对自己不利,于是在石殷的唆使下,在自己的寝殿杀害了珹王妃,为自己换命。而当时的珹王应当也目睹到了什么,于是被毒害、陷害至今。”
薛云直说到后面,声音很轻。冰流望向李衡,他到底还是被刺了心。
佛眼
薛云直继续他的推测。
“珹王妃出事前后,宁姑娘的祖父宁大将军已经意识到太后的异样,也是为了寻找线索而与北瓯的观蝉局有了书信的往来。也正因为此,而被赵兴国、赵辅国兄弟抓住了把柄,就此举家遭难。”
冰流的背上有人在来回轻抚着,她转过头只是淡淡一笑,示意自己无事。
“前年,石殷告老后,金陵的这股隐秘势力就被交接到了王虎手上。去年屠阳遣使来京,与王虎等人串通,直到今年借着皇帝求子心切的契机,终于达成了使命:获得了皇帝的准允,以修建水渠掩人耳目,其实是在埋下致命的炸药。”
冰流补充道:“身在翔庆的都水监监事邢将军去岁就已经因为发现情况不对而遭暗害,所以在得到皇帝的准允前,他们应当已经在暗中行动了。”
李衡此时起身,沉声道:“那五座城里的炸药,根据你们返回带来的消息,位置都在城中干流的河口处。我想聂禛是想要做一个预告,或者在做最后的测试,以五座城中人的性命,测试他的最终计划能否成功。”
“现下当务之急,共在三处。第一,聂禛谋划多年,对如何炸毁堑江必定有详尽规划,想要完全解除危机,必须要拿到图纸。第二便是,若要派人去西北拆炸药,这么大的动作,必须要得到皇帝的准允。第三,还要知会北瓯那边,一并做好准备。”李衡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是我想到的,现在必须开始去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