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暄本是商量和方恺同租一辆牛车,不仅能平摊车费,还能平摊一晚的住宿钱。吴松明知晓兄弟二人的打算后,大手一挥,“都来坐我家马车,钱我出!”
吴松明家在县里虽富庶,却还没有阔气到养一辆马车的地步,只不过租一辆马车的费用,对他来说确实不值一提。就是顺带手将两个哥们儿捎上的事儿,他很是乐意。
“吁!”马车停在了门口。
“子言兄,你好了吗?”吴松明撩开车帘子,径直对着敞开的大院里头喊。
佟岳接受“任命”,打着飞毛腿跑出来,跟他传话道:“我哥说他一会儿就好,邀您进屋里坐坐呢。”
“没事儿,我就在这儿等他。”他袖着手,蹲在舱门口,又和小佟岳闲聊了几句、逗他几句,不久,院子里忽然涌出来乌央乌央一群人,左提包、右挽手,把佟暄夹在中间,送他走出门来。
吴松明被这一阵仗愣了片刻,瞧见跟在佟暄身边言笑晏晏的范灵乐,心中哗啦一声,猛然很不是滋味。
哎,这心里头,酸溜溜的。
“佟叔,佟姨,早呢。”他见长辈来了,不好蹲在车里,连忙跳出来问安。
佟父佟母跟他感谢几句,佟母又把手上的大包小包往车舱里塞,“这都是自家里烙的饼,你们带着路上吃。”
吴松明腼腆一笑,挠挠后脑勺,忙道谢,眼睛就忍不住落在了佟暄……身边的范灵乐身上。
乐乐还是那么好看,明媚得像朵花儿似的,模样似比之前做闺女时,又丰润娇艳了几分。果然,她嫁给了喜欢的人,一定很幸福吧。
吴松明失落的目光只一瞬,还是被佟暄捕捉到了,他眸光一沉,牵紧了身边的小手。
范灵乐感受到他掌心的温热,心不由诧异。
虽然牵手这种事情他们早已做过太多次,但那都是关起房门偷偷时,哪有像现在这般,在如此多亲朋长辈面前牵手手的?
她脸一红,低头就要拔出来,他的手却像铁掌一般,钳住不能动。
“你干什么……”
范灵乐挣扎,却被他忽然揽过肩,湿润的唇印落在了额头上。“我走了,你好好照顾自己。”
众人:“(ΩДΩ)!”
眼前这一幕,打了许多人个措手不防。
吴松明错愕僵住,佟父尴尬挠头,佟雪双手捧脸,只有佟岳原地起跳,激动大叫:“哇!哥哥和嫂嫂亲亲了!羞羞脸羞羞脸……”
“梆”一下,佟岳被刚从车厢里下来的佟母扣了个爆栗,“你嚷嚷什么嚷嚷!”
佟岳捂住头,一脸委屈,再是不敢造次了。
“咳咳……”
众人转头,却见范屠户从隔壁院里迈出门来,手里头拎着一串肉干,脸上的笑似尬非尬,兴许是望见了刚刚那一幕,却也只当没望见。
“大家都在呢。”
“来,佟暄,拿着。”
他把肉串递过去,佟暄放开范灵乐,连忙伸手去接。
“这我自己晒的肉脯,新鲜得很,够放好几天不会坏。你路上带着,跟大家伙儿分着吃。”
“岳丈大人有心了,小婿感激不尽。”他恭敬地作揖。
范屠户见这斯文俊秀的女婿,是越看越顺眼,哈哈大笑几声,“祝你金榜题名,未来挣一个好前程回来。”
吴松明在一旁看了这温馨和乐的一幕,心里只是艳羡感叹。
若当初是自己娶了乐乐,该多好?算了,这种事,不能想,也不敢想。
雀儿站在檐角上,啼叫几声,又拍翅起飞。
马鞭一扬,车轮辚辚,在众人的挥别声中,马车终于消失在葫芦巷口。车夫往琅岳书院的方向疾驰,去接候在山脚的方恺。
流民之恶
出县城的路线,正好和书院在同一个方向上,故方恺是最后一个被接上车的。
马车缓缓靠近,吴松明掀开帘子,却见一温润少年正坐在一颗大石头上,脚边放一个包袱,手上持一本书,不动如山,认真温习。
他换下了书院的学子服,穿上了自己的衣服,右肩和膝盖处还打着近色的补丁,这一身,却是瞧着比佟暄还要寒素。
“康之兄!”
方恺转头,瞧着吴松明软白的小脸儿从车窗里探出,不由笑了,拿起地上的包袱,往马车处走去。
兄弟三人集齐后,马车终于可以向着广元府的方向狂奔。
一路上,都很顺利,大家或是安静温书,或是闲聊几句家常,偶有笑声从马车里透出,好不欢乐热闹。
午时正好赶到落河村,村子里就几十户人家,破败穷苦,几个人又肚子咕噜叫了好久,便也懒得等到城里吃饭,靠着一处树荫,拿出佟暄带的烙饼和肉饼,将就着吃了一顿。
“等晚上到了广元府,咱哥几个去醉仙楼好好吃一顿,听说那里有江北最好的大厨,风味一流,必须试试!”吴松明说着,又跳上了马车。
方恺沉默跟上,琢磨自己肯定不会去,就这次赶考的路费都是家里搜刮了一圈,好容易才凑出来的。佟暄亦没有搭话,气定神闲地坐着。
马车继续向前赶,然而进往广元府的路,却是再没有早上那般顺利。
“子言,康之,你们看!”吴松明率先发现异常,掀开帘子,招呼两位同窗。
佟暄放下书,举目而望,却见狭小的车窗里,透出一张张面黄肌瘦的脸。他们相携着歪倒在路旁,衣着褴褛、骨瘦如柴,你竟分不出,他们怀里抱着的孩子、闭眼躺倒在路边的同伴,究竟是死是活。
佟暄心头跳了一下,然而那触动只一瞬,很快,他便漠然地移开眼,“听说北方最近正在闹旱灾,这些应该是随之迁来的流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