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战时,拿命来赎人吧。”含薰兴致正好,金簪随她手上张张合合的动作忽旋忽止,极为灵动。
“姐姐,”兰濯池看着抵喉的长簪,仿佛自己只是一个过路旁人,声音仍旧平缓,“我没事。”
天色暗了,主峰上守着的弟子正是疑神疑鬼的时候,见到有个乌黑的影子朝这边靠过来,吓得就要打报告聚合宗内所有长老和在修弟子。
“是云师姐!”身后刚从侧峰上来的闻涣卿李照熙方才经过检查,马不停蹄赶了过来,及时止住了守峰弟子的动作。
云乍霁收剑,稳稳落在了主峰上。活蹦乱跳的李照熙看到她孤身一人还有些疑惑,云乍霁低声回她,“被抢了。”
“抢了?!”李照熙瞪大了眼睛,让云乍霁一瞬间还以为自己在州主府见神。她显得有些激动,声音都拔了起来,“那怎么办?还能抢……要……拿……回来吗?”
李照熙斟酌着用词,到底没想出什么好字来形容,音量又不由自主小了下去。
“云师姐!”主峰上有小弟子挥着手跑过来,话头也自然而然被接了过去,“方宗主请几位即刻前往正殿议事!”
霄云宗正殿规矩就比其他地方松散多了,大概因为方乾也是个比较好说话的龙钟老头,殿外洒扫的童子都可以边嗑瓜子边做事。
殿内气氛也宽松,方乾裹着大大的棉被单,笑呵呵地等候几人。
见三人一进门就不约而同表现了大大小小的诧异,方乾摆摆手示意他们坐下,咧着嘴解释,“我怕狐氅吓到人,就马上换下来了,不要见怪不要见怪。”
闻涣卿:……
就座,方乾终于把那丝轻松的笑意压了下去,变得有些宗主应有的严肃。
“你们回来的时候也看到了,霄云宗的弟子探察到,从好几天前外面就被和无宗的人围了个水泄不通,好几个外出猎魔的弟子现在都没有音讯。”
方乾默了默,“他们这么做,是想让我们自相残杀。”
“那些叛徒可不是我们的人……”李照熙学着正襟危坐有些不适应,兀自低声嘟囔着。
“他们有些按捺不住了,不久就会宣战。”方乾似是没听到地略过,纵容着她畅言。
“晚辈方才与魔王座下的含薰交手。”云乍霁这时反手一挥,满渚就静静地躺在她身前,剑身上零星凹点,一看便是经历了苦战。
她摸过剑身,又将满渚收了回去,垂眸撒下一片阴影,“早些时候在无知州带回一个失忆的孩子,被她一并掳去。”
“她说,明日开战赎人。”
和无宗自然不可能只盯着一座主峰不放,各个侧峰都是战场。好在方乾虽在病中,也早有预备,在各峰都布下入手把守。
公鸡报晓,有了云乍霁带来的消息,各峰人手均已就位,严阵以待。
魔王自青云峰灭峰后就一直待在极夜天休养生息,大虎已经下令处死,虎皮就做成了幡吊在魔王宫的正门口。
他不常出入,非有出入时会想,去哪里再觅一副皮做个对称。人间都是这么说的,这样才和美。
他像千万年来一样阖眸小憩,听着宫外皂靴踩土的脚步声,一下一下地渐近。
近了,兰濯池缓缓取下小孩送的猪鼻子面具系在了腰间。他瞥着四周的景象,想在脑海中搜寻出一点东西,都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他只觉着,越近那恢宏的大殿一步,他浑身的血液就越是沸腾得厉害,他似乎生来就该向往那里。
可惜来得有些晚了,哪怕再快半天,在祭神之前将他掳来,他的兴致也会比现在高上不少。
含薰的长簪并没有刺伤他半分,似乎是在忌惮着什么。
大概就是面前这个人。兰濯池眯了眯眼,静默地等候着魔王的下一步动作。
大殿正位后的那块窟窿已经填平,挂上了新的彩绘挂画,看上去比以前更为精致重工。
“王上,人带到了。”含薰低头行礼,声音恭敬。
魔王缓缓睁眼,看向岿然不动的兰濯池,沉声道,“兰山的领主可不是人。”
实力深厚的大魔一般是集天地魔气孕育而生的,寄灵于自然。譬如兰山阴面终日不见光的一朵小兰花苞演化出来的,销骨海含薰。
兰山领主自然也是魔,但兰濯池不是魔气所化,他的父母亲是兰山上不起眼的小魔,不起眼到父亲可以被随意摆弄致死。
小魔小时失亲,母亲一人扯着他在大魔旧领主的掌控下苦苦营生,过得很是凄惨。
我们这种下贱魔物
母亲当然也没能逃过小魔的宿命。只要兰山的领主高兴,豢养的无数条猎犬就可以撕咬手下的每一个小魔。
所以只剩下兰濯池一个人,学着兰山上小魔谄媚的笑容话术,勉强在大魔手中接下了喂养猎犬的活茍且度日。
有一天去任差喂养猎犬的路上他大手一挥,将那位人见人怕的旧领主分给了饿了半月有余的猎犬们。
再之后他就换了个新活,当上了那些猎犬的主人。
云乍霁跟着霄云宗的几位长老守在主峰,李照熙年纪小又不善近战,尽管她自己不大乐意,还是被扔去了某个比较偏的小峰了。
方宗主伤势确实比云宗主还要重些,霄云宗掌药的长老也说他不可参加今日的大战,现下已经歇下了。
身侧抱剑的女孩看着面生,一直好奇地瞥着挂在低矮的树枝上休憩的云乍霁,终于敢凑过来,“师姐,你说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啊?”
云乍霁抬眼看她,又望向主峰下,密林广布,不可见人。她如实道,“我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