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绿眼儿睁得大大的,小蒜头鼻子几乎要挂在花梢上,大声赞道:“啧啧啧,姑娘真真是神仙手段!定北王妃收到这花儿,定然又要重重赏咱们一回。”
锦鱼手上不停,长长的睫毛半垂着,像黑蝴蝶低垂的翅,嘴角微翘,道:“我哪有什么手段?全凭花神赐福。”
凑得太近,叫花枝尖戳痒了鼻子,豆绿退后半步,揉揉可爱的小蒜头鼻子尖,嘻笑道:“姑娘生在二月十二花朝节,定是花神转世!要不然怎么这京城内外,就数咱们洛阳庄的花种得最好!姑娘可没出门看去,这些日子,咱们的前院那么大地方都挤不下,马车在外头大路上排了一两里路。”
锦鱼听她说得夸张,水眸流转,笑盈盈白了她一眼,放下银剪,伸手拿起白棉布巾子擦手,抬眼看向窗外。
四月末的蓝天,像一块无边无际的嫩嫩碧玉,干净明澈,一尘不染。
将近正午,艳阳正当空,光线透明亮白,却有一种柔婉,并不刺眼。
“帝城春欲暮,喧喧车马度。共道牡丹时,相随买花去。”正是牡丹盛放的时节,洛阳庄的牡丹这几年名气越来越大,这时节来的人多,倒不稀奇。
目光不由满意地向西南角她最爱的牡丹花圃望去,却猛地定住。
就见那灿若五彩云霞般炫目的花圃中,不知何时,竟来了一群五六人。当中两名锦衣少年,身边各侍立着一个贴身小厮。
领路的是一个皮肤黑黑的中年婆子。就见那婆子朝着花团锦簇的花圃指指点点,似在解说什么。
锦鱼不由嘟起了饱满的红唇,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气呼呼隔空瞪着带路的薛妈妈,好像这样就能把她瞪走一般。
不想突见那薜妈妈转头朝这边指了指。
那两个少年也随着薛妈妈的手指方向,齐齐转头朝这边看过来。
左边那位穿着织金杏黄箭袖的,身姿挺拔,倨傲冷淡。
右边穿素蓝锦衣的,虽比那倨傲少年高上些许,却半垂着头,姿态谦恭拘谨。脸上肤色雪白,胜过盛开的玉版白。
锦鱼略略怔住,再想看清楚些,那蓝衫少年却已经转过头去了。
倨傲少年却指着这头,仿佛在问薜婆子什么,迈脚欲往这头来。
锦鱼不由扬了扬秀丽的眉毛,板着粉白的小脸,转身朝门口走去。
豆绿忙要跟上,锦鱼头也不回地吩咐道:“把大金粉搁阴凉通风处,仔细收好了。”
她径直出了门,右转绕过院子中一株金骨垂丝大柳树,向后头一排三间青砖大房去。
自打她及笄,她娘见着样貌出众的公子少爷,便叫那薜妈妈去打听人家成没成婚,订没订亲。若是都没有,便想着法子往院子里领,想让她相看呢。还只当她傻,瞧不出来似的。她初时想着她娘不易,不想如今越发没个体统,今日她倒要把话挑明白了,看她娘娘还好不好意思再把人往内院领。
她嘟着红唇进了屋,就见室内靠窗炕上,挨着锃亮的黑漆炕桌,面对面坐着她娘秦氏跟梅姨。
秦氏穿一件嫩绿衫子,下颌尖尖,双眼微红,正拿一块天青绢子拭眼。
她满嘴的话便咽了回去,贴身倚着秦氏坐下,紧挽住她的胳膊,问:“娘,好好的,您怎么哭起来了?”
秦氏却不回答,反问:“太阳正大呢,你不在屋里呆着,怎么来了?斗笠也不戴一顶,仔细晒成黑炭。”
锦鱼见她娘不想说,也不好追问,便抱怨道:“薜婆子怎么也说不听,又带人进牡丹圃了。还是年轻的公子哥儿。传出去,我这侯府千金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秦氏忙朝对面梅姨飞快使了个眼色。梅姨便不动声色下了炕出门去了。
锦鱼知道她干嘛去了,也不管她,待她出去,见她娘在给她张罗茶水,想了想,猜她娘哭多半跟回府的事有关,便劝道:“娘,正月里,您就给府里写了信,夫人连个字都没回。前些日子您又给爹爹直接写了信,还是石沉大海。咱们在这里,也不少吃少喝的,当家作主,清静自在,干嘛非要送我回府?您若定要我嫁人,咱们招个老实本分的上门女婿,安安稳稳地就在这里过日子不好么!?”
秦氏伸手替锦鱼抿了抿两鬓散落的柔软发丝,无奈地扯了扯嘴唇:“说什么孩子话!这庄子可是你爹爹的!咱们安生过日子,自然相安无事。我要敢把你随便嫁了人,惹恼了你爹,哪还有安生日子过?!你爹这人……“秦氏说到此处,双眸泫然,道:“那心可狠着呢。谁知道他一怒之下,会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来!”
锦鱼沉默。她爹景阳侯确实狠。她还没满月,她娘还在坐月子,天寒地冻的日子,他一着恼就把母女两个一起撵到这庄子上来了。
亏得梅姨忠心照料,她们两个身体也好,不然如今坟头草都长成树了。
这十五年来,她爹对她们娘两个也是不闻不问,就当根本没她们这个人一样。
她瞟了她娘一眼,见她娘又开始拭泪,便试探道:“那我不嫁人不成么?就跟娘还有梅姨一起过日子。爹指定想不起我多大了。到时候年岁大了……”
“便把你随便塞给哪个大官做填房!”不想没等她说完,就被秦氏一声吼给打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