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事是在爷爷奶奶去世后发生的。
村里的老人像是得了什么怪病一般,一个一个离世而去。于是那段时间我不是在吃流水席,就是正在去吃流水席的路上。原本大家一边吃还会一边聊聊天,把悲痛的气氛缓和一下,到后面的时候气氛极度沉闷,甚至村民们只吃饭不开口。
不管师父去哪里我都喜欢跟在他身后,村里人嘲笑我是他的跟屁虫。不过村里第五个老人去世的席面上,他被村长一行人叫去商量事情。我只好跟着村里其他人继续吃席面。
席面上很安静,可是我听见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从远方传来,但是我伸头去看却发现什么也没有。我奇异的举动引起同桌人的注意,他们问我怎么了,我只好如实说听见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
谁知道众人一听,脸色大变。过了没多久他们纷纷借故离席,走得七七八八。席面是在祠堂里举行的,上面挂着很多白色的布条,被风一吹摇曳飞舞,怪吓人的。
我见师父还没回来,便跑去找他。
农村人有个习俗,就是人死之后要在祠堂停灵七天才能下葬。也就是说那老人家的棺材还停在祠堂后面的一个小隔间里面,可我当时却不知道,误打误撞地进去了发现那棺材都没有盖盖子,但是里面是空的!
我当时吓得都快尿裤子了,连忙一边哭着一边喊着师父跑出去。可转头撞上一个老太太,她干瘪地问我是谁家小孩子怎么还不回家,还说带我去找师父。
我一个小孩也没想这么多,一听能找见师父就跟着走了。可是她却领着我走到了巷子深处,我心觉不对想要挣脱她逃出去,却怎么也挣不开。抬头一望对上那老太太的脸我才发现,她就是第五个去世的老人家!
她的脸逐渐变得狰狞:“我这么年轻就走了,当然不甘心。我要你下来陪我,下来陪我!”
就当我被她掐到快要窒息的时候,一个震天响的声音传过来:“凌翰清,你又跑哪里去了,快滚回来!”
那声音把我炸得一愣一愣地,等回过神来的时候看到的是师父那张发黑的脸。
他气急了,一把捞起我就往我屁股上狠狠地扇了几巴掌。我委屈哭闹着说是棺材里的人把我拉到这里的,不是我乱跑。
我这话一说,跟在师父后面的村长等人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们连忙转头往祠堂走去。师父一把把我夹在咯吱窝下面也带了过去。
棺材里,老人家安详地躺着,压根没有翻动的痕迹。他们松了口气,然后责怪我小孩子乱讲话。
师父则一声不吭带我回家了。
喝完压惊茶我跟师父说我的确看到了那个老太太,而且她还拉了我的手。师父却说是我眼花,瞧错了人。
打那之后,我每晚睡觉就会听见一些奇奇怪怪的声音。有时候像是有人在耳旁窃窃私语,有时候是咿咿呀呀的声音,弄得我整晚整晚睡不好。
直到一晚我被争执的声音吵醒,依稀是村长在说话:“村里的诅咒,王师傅真的不准备插手吗?”
师父回答:“万事皆有因果,我不能贸然插手。”
我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呢,还打算继续睡,谁知道听见村长声音越来越大:“村里所有人都活不过五十岁,后年……后年我也是这样的下场,我不甘心,不甘心啊!”
“人的寿元生来就已经注定了,村长你何必执着呢?”
村长冷哼:“你不是我们村里人,所以你才不执着。别忘了,羊青村人永远不能活着离开村子,你想要带你徒弟离开?怕是要把他尸体带走!”
紧接着我听见一个杯子摔在地上的声音,彻底把我给惊醒了。我出去的时候村长已经不在了,剩下师父正蹲在地上垂着头,一点一点地把碎片捡起来。
我问师父,我十岁跟他离开村子的话是不是真的会死?可是我明明记得当年爸爸跟我说他要外出打工的,难不成他根本没出去,或者已经死在某个角落了?
师父将手重重盖在我的脑袋上说,会有办法的。
离十岁还有半年的时候,师父每天都会往深山里走,我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去。村里人对我们师徒的态度也由开始的尊敬变成了厌恶。
我知道肯定是村长授意的,他说师父白白受村里人供养多年,如今村里有难我师父却袖手旁观。
我听了气得不行,因为师父懂得命理堪舆,村里人有点风吹草动都会来拜托师父帮忙。只要是能帮的师父都尽力帮助了,现在倒好,一次不帮就落得个白眼狼的名声。
虽说我年纪小,可是我气性大。有一次听人当我面讽刺师父,居然冲回家里拿了把棍子追着人撵得躲家里不敢出门。结果师父回来听说了,又是给我一顿揍。
“怪我平时骄纵你太过,让你养成这样的性子。”师父冷着脸数落我。
我是不服气的,虽然眼泪嗒吧嗒吧往下掉,愣是梗着头不肯认错。沉默良久师父喊我给祖师爷磕头上香,因为我们要准备离村了,让祖师爷保佑。
祖师爷是鲁班,师父不知道从哪弄来的一张破旧画像,已经挂在墙上好些年。拜完后师父将它仔细收好,然后对我说:“我给你说了一门亲事,对方是一个极厉害人家的姑娘。让她给你当老婆,你愿不愿意。”
我一听害臊得很,支支吾吾不吭声。师父接着说,你要是不愿意可就没有办法平安出村子了。我听了连忙点头答应,可是我从没见过村里有什么厉害的人家啊?
师父说:“男子汉大丈夫,愿意就要大声说出来。跟我念——”
于是我跟着师父念:“我凌翰清,愿意娶胡婉蓉为妻子。”
之后师父拿了一条金丝红绳带在我的手上:“这是你的护身符,带上就别摘下了。”
我连忙点头,小心翼翼地护着。
临行前几天,村子里不太安宁。据说是有一个特别懂风水的老先生游历到了我们村子。他身穿道袍,胡须留的长长的,一副道骨仙风的模样。
他也像师父当年那样,开口说了一句:“村子的诅咒,我能解开。”
众村民听了之后就像是见到了救星一样,蜂拥到村长家里去。因为那风水师一到村子,就被村长接去家里安置下来了。
这下师父是彻底受到了冷落,可是他的情绪没有丝毫波动。我们在认真地收拾行李,师父说要等我生日那一晚再离开。
那晚上师父带着我拜山神、拜祠堂还到了爷爷奶奶的坟墓面前磕了几个头。夜深了之后,师父用艾草、菖蒲还有白芷煮了一大锅水,让我先去洗个热水澡,换身干净的衣服。
吃饱饭后,师父喂了一口糯米饭在我嘴里,吩咐我一路上不要乱看,不可以开口说话,糯米饭要一直含在嘴里。
更奇怪的是,师父居然在我们屋子的后院挖了土,把一副小棺材装上我换下的衣服,然后埋了进去。随后竟然在上面立碑写着凌翰清之墓。我还没死,怎么就给我立碑了呢?
师父叫我不要问,不要管。外面一片黑漆漆,我看着师父拿了一把重重的锁把大门锁上。夜里有一点凉,我牵着他的手一步一步地朝着村子外面走去。
一路上有些特别奇怪的东西总是跑出来,吓得我差点尖叫。好在师父总在我差点把嘴里糯米饭吐出来的时候捂住我的嘴。就这样一路磕磕绊绊走了大半夜,在清晨鸡叫了三声之后,师父才畅快地笑起来:“出来了!我们出来了!”
他在那个路口挖了个洞,叫我把嘴里的糯米饭吐在洞里,然后仔细用土埋了起来。就这样,身后的村庄离我们越来越远。
小说《镇灵官》第2章试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