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扬本来想拒绝,但刚才那一通折腾他是真没劲儿了,脸白得像纸一样,苏星若麻杆似的胳膊都把他按得起不来身。
“大夫说要交费,你带钱了么?”
韩扬点头,强打精神往口袋里摸。
口袋里的东西掉在地上,苏星若捡起来,却发现那都是粮票。
77年,华国还处于计划经济时代,有钱也得凭票购买。
细算起来这票证比钱还金贵,可光有票没钱,也不行。
韩扬口袋里就三块八毛钱,剩下的全是各种票。
苏星若看不太懂,本来想问韩扬,抬头才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被汗打湿的发梢贴在男人脸上,柔和了棱角分明的下颌线,让他看起来少了几分杀伐的果断,却多了些恬静的柔美。
这个男人,单看外形,还是很符合苏星若择偶观的,就是头铁嘴硬。
为了不让他变成个瘸子,苏星若还是得先想办法解决费用问题,尽快把消炎药给他吊上。
但确如苏星若猜想的,医院的收费窗口,不能用票据抵药费。
二十多块钱的缝合费加上药费,苏星若那三块八连零头都不够。
她沮丧得走出医院,想着不行还是得回下洼村一趟,或许韩爷爷手里还有钱,实在不行就去跟苏家要那两百块的彩礼。
就是韩扬现在那个状态,留他自己在这医院也不知行不行。
苏星若正盘算该怎么办,突然被人从身后拍了一下,转过身,对上一张陌生的脸,她下意识得皱起了眉头。
“同志,能借一步说话么?”女人一脸局促,说话时四下张望,似乎很怕被人看到,“我是医院收费窗口的员工,刚才看你想拿粮票抵药费。”
不知道她想干嘛,苏星若站着没动。
那女人却突然凑近低声说了句,“我想拿钱跟你买粮票。”
医院背街的墙外头,女人提出用三块钱,换苏星若十斤粮票。
这买卖是否合算苏星若不知,可她眼下是真需要钱,于是果断找出一张十斤的粮票递过去。
女人接过去看了一眼,就塞进了口袋,随后谨慎得从兜里取出三块钱,递给苏星若后转身就走。
三块钱远远不够,苏星若赶紧拦住女人,“等一下,你能不能……再多买点?”
女人被这话吓得脸色一白,眼睛慌乱得打量着周围,确定没人,这才松了口气,“小祖宗,你可别害我,要不是家里实在不够吃,我肯定不会干这事儿。”
苏星若不解,“你口袋里不是还有钱么?”
“那钱我还得留着买粮食呢,”见苏星若一脸的不解,女人拉过她低声解释:“你这是全国粮票,三毛一斤算我占你便宜了,我刚才也看见你没钱交住院费,就当我谢谢你,给你出个主意。”
说完,她四下又张望了一遭:“你去黑市,那有专门倒卖粮票的,多少他们都收,不过你得小心着,可别让打办给你抓了。”
一手收,一手卖,倒买倒卖在这年月还有个特殊的名号,叫做投机倒把,属于犯罪,被抓到了轻则没收钱物,重则坐牢。
果然最赚钱的法子,都写在刑法里。
女人把苏星若带到路口,指了方向给她。
临走时又不放心的拐回来叮嘱:“你手里这些,低于三毛五可不能出,黑市上卖全国粮票一斤要五毛呢!”
虽然被女人占了便宜,但苏星若很感激她给自己指了明路。
她手里还有八十斤粮票,十五斤肉票,十米布票,按照女人说的价格,只需要卖掉粮票,就够韩扬的住院费了。
苏星若顿时有了信心。
公社并不大,黑市也很小,那些在黑市倒卖的商贩很谨慎,苏星若绕了好几圈,才跟一个粮票贩子接上了头。
“粮票就是三毛,不过你这肉票能出到八毛,布票一块。”贩子是个精瘦的男人,梳着三七分,穿着花上衣,看起来很有港风小混混那股味儿。
苏星若急用钱,但也不傻,“粮票四毛,肉票一块,布票一块一,不行我就找别人再问……”
没等苏星若转身,三七分就拽住了她,笑得一脸谄媚,“小姑娘,你这讨价还价,咱们也得有来有往,怎么说着就要走,做生意哪儿能这样啊!”
苏星若白他一眼,“咱们这是违法的东西,还讲价,你是怕打办不来抓么?”
“嘿嘿,调节民生,为国贡献嘛!”三七分嘿嘿笑着,弯腰去脚边的蛇皮袋里拿东西。
苏星若注意到他袋子里又是血又是毛的,“你这装的是野货么?”
三七分点头,“是啊,刚打的野兔,炖汤补身子最好,我瞧你从医院那边来,是家里人生病了吧?”
“怎么卖啊?”苏星若看他那袋子,应该不止一只野兔。
“四块钱一只,起码五斤重的肥兔子,油厚着呢!皮子还能回去做围脖。”
“我家里也有兔子,还有做好的腊肉,你收么?”
“收啊!不过下回你可以直接去粮站家属院找我,大家伙儿都叫我瘦猴,提我名儿就行!”
苏星若点点头,拿出五米布票、五斤肉票和四十斤粮票,一共是二十六块五毛钱,再加上韩扬本来的三块八和刚才她卖粮票那三块钱,三十多块,应该够两天的住院费了。
三七分收好粮票,“家里有当兵的吧,来卖全国粮票的多是家里吃不完的,你这么急用钱的还是头一回见,遇见啥难事儿了?跟哥说,哥能帮肯定帮!”
苏星若还想着要拿山货卖给三七分,便顺着话头跟他唠,“是有人生病住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