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屋子里只剩静默。沈郗解下湿透的外袍挂在博古架上,眉眼清冷地走到了软榻前。
眼前忽然出现了一道身影,许知窈后知后觉地抬起头,视线与他交织在了一处。
沈郗的眼角微微下垂,眸中划过一抹了然,他语气平静地问道:“许家的事你已经知道了?”
看着他幽暗深邃却平静无波的眼眸,许知窈喉咙发紧,目光紧紧盯着他,语气艰涩地问道:“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知道她问的是什么,沈郗没有说话,却已经用沉默回答了她。
许知窈的眸中闪过一抹伤感,艰难地问道:“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想起昨日他在书房里看过的那一本厚厚的《大周律》,她的唇边逸出了一抹苦涩的笑。
沈郗被她问得一愣,可片刻之间,眸中的疑惑就变成了淡然。他从没想过要把朝堂上的事告诉她,也不认为已经出嫁的她会受到许府的牵连。
看着他毫无波澜的面容,许知窈的心沉到了谷底。她的眼底爬满了悲伤,似失望又似满腹凄惶地反问道:“那是我的父亲,不论他犯了怎样不可饶恕的错误,至少也该事先就让我知道。”
沈郗眸光一沉,冷淡地说道:“无力改变的事,知不知道又有什么区别?”
不告诉她也有自己的私心,沈郗不愿意见她庸人自扰,更不愿意看她受到许家的胁迫。
明知道他说的话很有道理,可对上他淡漠的态度,许知窈仍觉得心中异常酸楚。
因为气愤失望,连呼吸都变得疼痛起来。在他心里自己到底是什么?
“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作是你的夫人?”质问的话脱口而出,她如愿看到沈郗变了脸色。
淡漠的目光瞬间冷寂,如同覆盖了层层霜雪般,透着凛冽的寒意。
“你这是什么意思?”疏离的嗓音低哑而冷漠,沈郗的面上流露出了罕见的怒色。
心底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她红了眼眶,艰难地质问道:“你有没有为我想过?”
她含泪的质问让沈郗再次陷入了沉默。
许仕元是他的岳父不错,可同时也是大周的一名官员。他身负皇恩,绝不可能包庇任何一个人。
所以明知道这个举动会让许知窈伤心为难,他也还是毫不犹豫地做出了选择。
何况许家妄图让许知窈从中说情更是点燃了他心中的怒火。他有他的原则和坚持,不会为了任何人而破例。许家既然敢挑战他的底线,就不能怪他不留情面。
看着他坦荡的神色和坚定的目光,许知窈的唇边浮起了一抹冷笑。她早该知道自己嫁的是怎样一个忠君爱国铁面无私的男人,又怎么能奢求他对她的家人能有几分不同?
“这件事已成定局,多想无益。”看着她仓惶哀婉的神色,沈郗到底还是生出了一丝怜悯。
“我父亲会被如何处置?”事已至此,许知窈也明白再无转圜的可能,只能悲戚地问道。
“若按《大周律》论处,贪污渎职罪不致死,你父亲性命无碍,不过朝堂上怕是再无许家的一席之地。”沈郗默默叹了口气,神色凝重地说道。
许仕元入仕多年,却并无什么建树,能保住一条性命已经是皇恩浩荡圣心仁慈了。
许知窈面无血色地看着他,心里却知道,便是保住了性命,不能做官对许仕元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一辈子汲汲营营,到头来却是被自己的女婿亲手断送了仕途,往后的每一日,他对沈家对她都将是刻骨铭心的仇恨和憎恶。
沈郗的这个举动无疑是亲手斩断了她的退路。从今往后她就成为了无根的浮萍,随波逐流任人欺凌。
夫妻间到底是因为这件事生出了隔阂。面对许知窈的悲鸣,沈郗心情烦闷地转身去了书房。
一整夜许知窈都不曾合眼。这个打击对她而言无异于灭顶之灾。
许家的人如何看她,她尚且不知道。可消息一经传开,沈府就先变了天。
心思太重,许知窈又一次缠绵病榻起了低烧。想要出门寻医的采薇被拦下了,不知道是沈郗的吩咐还是刘氏的命令,这一次她竟连蔷薇院也出不去了。
许知窈烧了一整日,除了用湿毛巾擦拭身子外,采薇没有半点法子。看着她烧得通红的脸颊,采薇急得差点要哭出来。
就这么一直拖到沈郗回府后,她终于按耐不住,咬了咬牙、奋不顾身地求到了书房外头。
“二爷,奴婢求求您了,夫人已经烧了一日了,再这么拖下去,夫人一定会挨不住的。”
采薇哭的声嘶力竭,连一向刻板的吉祥都流露出了怜悯的神色。
吱呀一声,书房的门打开了。沈郗神色凝重地出现在门口,对一旁的吉祥说道:“去同济堂请李大夫过来。”
得到了沈郗的应允,采薇感激涕零地跪下磕了一个头。
“跪着做什么?还不快回去照顾夫人。”沈郗语气冷淡地睨了采薇一眼,转身合上了书房的门,在采薇惊疑不定的目光中,抬脚朝寝房走去。
大夫很快就冒着风雪赶了过来。查看了许知窈的情况后,叹息着说道:“令夫人身子空虚,此前的风寒本就没有痊愈,如今又受了累,加上心思太重,忧思过度才会引发旧疾。”
“大夫,我家夫人怎么样了?她不会有事吧?”采薇心急如焚地追问道。
李大夫叹了口气,抚着花白的胡须说道:“幸好你们及时找到了老夫,待我给夫人开两个药方,你们去抓了药回来给她熬上,等烧退了应该就无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