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千帆开了台灯后的表演,和他察觉到影子并无关系,即使是没有人暗中窥视,他也会如此。
此时此刻,他扮演的就是宫崎健太郎,一个思念家乡、偶遇同乡的有故事的日本人——
他时刻警醒自己就如同是一台精密运转的装有炸弹的仪器,不能有丝毫的纰漏和马虎。
因为永远不知道哪一步没有做好,就是粉身碎骨的结局来临。
……
年轻的男子回到川田永吉的身旁,捂着嘴巴低声汇报。
川田永吉露出高兴的笑容,极快的掏出钢笔,在笔记本上刷刷刷写了一行字,撕下纸条。
正要放进兜里,想了想,却是将字条塞进嘴巴里,咽进了肚子里。
‘宫崎君,任务在身,抱歉了,有缘再会。’川田永吉在内心里叹息一声。
极为难得遇到老乡,他内心欣喜。
多年未曾回到家乡的川田永吉恨不得同宫崎健太郎把酒言欢,只可惜,他现在有任务在身,他绝对不能有丝毫的马虎大意。
……
程千帆在思考。
川田永吉这一行人是从何而来。
要前往何处?
他们此行的目的是什么?
这些都是谜团。
尽管脑海中有诸多问题待解,程千帆依然决定除非川田永吉再来接触他,他不会再和这些人有任何的接触。
川田永吉的警惕和谨慎,也令程千帆愈谨慎。
这是一名斗争经验极其丰富的日特。
程千帆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他要严格按照‘流浪诗人’宫崎健太郎的行为去做事情。
川田永吉此前重点强调了‘不要去打扰他们’,这句话,川田永吉相信宫崎健太郎能听懂。
是的,流浪诗人‘宫崎健太郎’懂了,并且予以配合。
川田永吉领情,在纸条上道谢。
如此,他不能够、也不应该再去打扰川田永吉。
‘流浪诗人’、‘考古专家’、‘历史学者’等等,这些都是他在上海同文学院打听到的隐秘消息。
校方安排日本学生或者是鼓励日本教师、社会学者出去搞研究,使用类似的公开的正当的身份在华夏大地‘考察’、‘采风’。
这些人确实不是间谍。
他们绝对不会参与间谍活动,他们正常做研究,写报告。
这是正常的文化交流。
故而国府对这些人非但不能抓捕,还必须保护他们的安全,以免给日人以扩大战事之藉口。
真真屈辱至极。
这些研究、报告中,详尽的记载了他们的沿途见闻,最重要的是,山川水文、道路阡陌的精准记录。
这些研究材料会被包括上海同文学院,以及其他的日本学校、商团、乃至是日本本土的大学整理出来,作为学校、社团的‘正当’的珍贵史料。
与此同时,这些研究资料会同时秘密呈交日本军部和外务省,有专门的部门去研究,最终绘制出最精准的军事地图。
程千帆在自我剖析,他觉得自己为宫崎健太郎‘选择’了‘流浪诗人’的身份,是较为合理的选择。
不是间谍,却又实际上从事着和间谍有某种隐秘关联的工作。
这是一个能够接近川田永吉,不至于引起对方下意识之下的过多怀疑,同时能够自由掌控接触、涉入程度的很有弹性的身份。
……
程千帆起身关上了铺位的门,拉上了门帘,他调低了台灯的亮度,在笔记本上刷刷刷的写字。
随后,他轻轻的将写了字的纸张撕成了很多纸条。
想了想,程千帆又将后面的几张空白的纸张也撕下来,塞进嘴巴里吃进了肚子里。
他用的是钢笔,会留有书写印记。
他想了想,在空白的页面用中文写上一句话:
独在异乡为异客,川先生送来一壶来自家乡的清酒,不胜感激,家乡的味道啊,令人迷醉。
做完这些,程千帆假装去上厕所,经过隔壁的铺位的时候,眼神和其中一个保镖对上,微微点头。
对方没有说话,待程千帆走开有十几米远后,才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和同伴说了声自己要去上厕所,让同伴打起精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