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雨喃喃地喊他一声:“玄都……”
只此一声,便让他奉于道心之上,用以修身律己的礼法,轰然崩塌。
玄都猛地睁开眼,似是忍无可忍一般,滚烫的手掌攥住了红雨那悬在半空没来得及收回的纤细手腕。
他那向来似水般平静的双眸此刻染上了浓深的红,就这么坚定地、义无反顾地对上她那双总是闪烁含情的桃花眸。
玄都近乎是咬着牙,颤声低呵道:“那你可知,何为钟情?何为心悦?何为相伴一生?何为生死不弃?又该如何……与人做夫妻?!”
红雨一动不动,定定地看着眼前一反常态甚至近乎于陌生的玄都。这样的玄都,她未曾见过,可是,这般神态的玄都,也是玄都。
玄都蓦地别开脸,松开她的手腕,重重地呼了一口气,是他不好,一时失控,只怕是吓坏了她。
可谁料,红雨竟无半分退却之意,她抬起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将他的脸转过来。
玄都顺着她手上力道,缓缓转头,对上她那张美到勾魂夺魄的面庞,和那双上挑的桃花眼。
忽地,红雨纤细的身子凑上前,红唇准确无误地覆在他紧抿的薄唇之上,义无反顾、直白大胆地印下一个带着清幽桃香的吻。
剎那间,万籁俱寂,广阔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这片桃林,只剩下了木屋里的这位大胆的姑娘和那愣住的儿郎。
姑娘微凉的唇瓣就这么压了上来,她阖上眼眸,睫毛扫过他的眼睑,一颤一颤的。
玄都紧绷着身体,独属于她的清幽气息萦绕在鼻息之间。眼前,只剩下她那颤抖的眉眼。
不知过了多久,红雨缓缓离开他的唇,如同偷吃到糖果的孩童一般,半是羞涩半是窃喜地捂住了自己嘴巴,闷闷地小声道:“我都知道的……我想和你做夫妻。”
玄都看着眼前的人,蓦地想起曾经在祝灵山上,师父说过的一句话。
那时的玄都少年初成,一袭白衣飘然若仙,俊朗的眉眼间冷淡又不失悲悯,于是,在其他仙门来交流术法时,便有女修对少年一见钟情。
少年满身清明,一心向道,任由人家百般示好,依旧不为所动。后来,女修的师傅找到祝灵仙君说:“你这徒弟,当真是道心清明,红尘缘浅啊。”
当时祝灵仙君只是看了小玄都一眼,轻笑一声道:“不是道心清明,只是,没遇到他的红尘罢了。”
当时玄都对师父的这句话其实并不认同,他只想尽一生之力,修习仙门术法,清除世间邪祟。至于凡尘情爱,他此生并不想沾染。
可师父,就是师父。
玄都轻叹了一口气,算是对自己认输。
玄都抬手,将眼前又羞又喜的姑娘紧紧地拥在自己的怀里,手掌抚上她的背脊,低头埋在她颈间。玄都知道,此刻他拥在怀里的,便是他的整个红尘。
自此日之后,玄都便不再提什么有别无别的了,红雨想亲就亲,想摸……咳……就摸,有时在前往除祟的路上,玄都也会主动牵起她的手,将人稳稳地牵在自己身侧。
转眼间,仙山下,桃林外,一季光阴轮转,已是隆冬时节。
在一碗又一碗汤药的作用下,红雨体内沉积多年的怨气与邪气平稳了大半,两人又频频下山除邪祟,行善事,也积攒下不少功德。
这年除夕夜,是红雨第一次在这俗世间过除夕。青羽仙山上并没有过除夕的传统,这一天和平常的每一天,也并无不同。
只是神女每年都会在除夕前后,送她一些喜庆的衣物饰品,如红锦斗篷、朱翠发簪什么的。
除夕这一天,桃源镇上格外热闹,街边店铺都挂上了灯笼红布做装饰,看上去喜气洋洋的。
白日里,红雨拉着玄都在镇上逛了一天,买了许多新奇玩意儿,直到日落归山,各个店铺都关了门回家贺除夕,两人才提着大包小包回到不归桃林。
一进屋,红雨便连忙急着把买回来的两个大红灯笼挂上,她放下手里的糖人,抱起一个灯笼,催促着玄都:“快些来,我们也把灯笼挂上,我挑的这两个灯笼比较大,挂上肯定好看!”
“好,我们去挂灯笼。”玄都笑着拿起另一只灯笼,跟在她身后往门口走。
祝灵山上也是不过除夕的,他也是下山后才知道这凡尘中,竟会有一天这般热闹喜庆,不过他对此也不甚在意,即使是除夕,他也依旧是在书案前研习术法典籍。
只是今年,到底是不一样的。
明明这木屋里只多了一个人,可似乎,竟比桃源镇上人来人往还要热闹。
宽衣
红雨第一次过除夕,难免有些亢奋,直到过了子时,才意犹未尽地安静下来。
玄都将书案上摊开的典籍书卷收拾好,规规整整地放到一边,他看了眼趴在书案上啃年糕的红雨,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问她道:“你今日是回自己卧房休息,还是在我这儿?”
年糕有些沾牙,红雨口齿不清地说:“在……你这儿……”
“好。”玄都伸手抚灭书案上的烛火,屋里稍暗了一些。
他转身从身后的博古架上拿下来一个碧色的玉盘,将玉盘里的软垫整理铺好,放到床榻边的桌子上——这是给红雨本体睡的小窝。
一开始,那朵小桃花只是静静地落在书案上,后来她日日过来,玄都便觉得那书案坚硬寒凉,并不适合休息。
偏偏她不肯走,无法,他便布置了这个小窝出来,以供她本体休息。
这小窝本来是放在书案上的,不过自那日她说了要与他做夫妻后,红雨便主动把小窝放到了他床榻边的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