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野的脑子嗡一声,变得一片空白。
过了好几秒钟,他才勉强反应过来,急忙跑下去查看路仁嘉的情况。
江野跪在一边,颤抖着用手指按住对方的脖颈,然后忽然睁大眼睛,像触电了一样猛地缩回来。他的脸色愈发难看,呼吸都变得急促,胸口剧烈地起伏,而路仁嘉的胸膛则一点儿伏动都没有。
没有脉搏,没有呼吸,也没有心跳,这个人就这么死了。
江野知道自己完了。
他茫然地看向周围,看着这个陌生的客厅。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这算什么,正当防卫?还是失手错杀?他现在是不是应该报警,或者叫救护车来……可是路仁嘉已经死了,江野很确定这一点。
江野踉跄着站起来,后退了几步,脚被凸起的地毯绊了一下,跌坐在沙发上。
他呆呆地望着前方,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才哆嗦着拿出手机,按下了110。
他要报警自首,他实在是顶不住这个杀人的压力,良心更不允许他畏罪潜逃。
可不知道为什么,报警电话竟然打不通,听着对面回传来的刺耳忙音,江野好不容易积攒的勇气荡然无存。
他深深地埋着头,机械地翻着自己的通讯录,里面的号码很少,一只手就数得过来。江野这时才发现,自己在失去记忆之后,与这个世界的联系几乎为零。
那具尸体仍然躺在楼梯下,鲜血已经漫到了地毯上,江野下意识收拢双腿,脚藏在沙发下面。
那鲜血仿佛要继续漫上来,淹没他,让他窒息而亡。
江野就这么恍恍惚惚地按下了墨恩斯的号码,他好像本能觉得自己在绝境中,应当向他求助,也只有他才能拯救自己。
……
墨恩斯接到江野电话时,正打算把白屋烧成灰,然后再把骨灰混到水泥里面,拿去糊墙。
他都烧到一半了,白屋已经变成了一副漆黑的骨头架子,外面只裹着一层乱糟糟的血肉,正在房间角落里阴暗爬行,而且身上带着一股浓浓的焦香。
墨恩斯看到屏幕上的来电显示,立刻停止了自己的暴行,走到一边去接电话。
电话一接通,墨恩斯就听到江野颤抖着声音喊他的名字,一连喊了好几遍,却也说不清发生了什么事情。
墨恩斯耐心道:“星星,你冷静下来,怎么了?”
江野的嗓音听起来很哑,墨恩斯几乎能想象到那个惊慌失措的样子,“我…我不是故意的,他突然扑过来,我只是推了他一把…然后他就,他就……”
“墨恩斯,我该怎么办…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说到最后,他几乎要哭出来。
失去记忆的江野同时也失去了过往经历所积累出来的意志与经验,他的心态变得很年轻,或者说更加幼小,所以一遇到事情就会慌张、脆弱,连话都说得语无伦次。
白屋在角落里爬行了一会儿,身上便重构出血肉与皮肤,最后头发和指甲都长了出来,连衣服都复原了。
他拍拍身上的灰尘,站起身,笑嘻嘻地道:“所以说嘛,大人,我可是纯纯的助攻。”
“不过计划确实有点儿偏差,本来打算让您英雄救美的,没想到江野这么猛,反杀了。”
“……”墨恩斯冷盯了他一眼,转身向外走去。
死了,但只死了一点点
墨恩斯来到路仁嘉的公寓时,江野正蜷缩在沙发上,身上只穿着一件皱巴巴的米白色衬衫,头发还微湿着,发丝黏在脸侧。
他一动不动,呆呆的,直到听见开门的声音,他才像受惊的小动物一般,惊慌地扭头看向门口。
那眼神让墨恩斯回想起了刚遇见他的时候,那时候他还很稚嫩,冲动,而且容易慌乱,完全不会隐藏自己的恐惧,所有情绪都写在眼睛里。
墨恩斯余光瞥见躺在楼梯旁边的尸体,随后面不改色地收回视线,走进去,把门关上。
他坐在沙发上,把江野搂进怀里,亲了亲他的头发,用低而轻柔的声音哄慰着:“没事,没事,别害怕,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放轻松。”
江野紧紧抓着他的衣服,把头埋在对方胸前,身体僵硬得像石头一样,手脚冰冷,浑身都在发抖。
墨恩斯只好不断地抚摸他,像给应激的小猫顺毛一样,顺着脊背慢慢往下摸,同时还轻声安慰着。
过了大概十分钟,江野才勉强冷静下来,他仰起头,嗓音沙哑,“墨恩斯,我该怎么办?我本来想报警,可是电话打不通…对不起,我不该把你牵扯进来,可是,可是我当时真的太害怕了,一心慌就……”
墨恩斯温柔地看着他。
他当然会害怕,对于现在的江野来说,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尸体,甚至可以说是第一次见到受伤流血。更何况这人还是间接死于他的手中,他在慌乱中还记得打电话求助,就已经很不错了。
“没事的,我很高兴你在遇到困难时能想起我。”墨恩斯拨开江野脸侧的碎发,拇指擦去他眼角的湿意。
他低头珍重地亲吻江野的额头,见他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衫,便去卧室拿了条毯子,严严实实地裹在他身上,又为他倒了杯热水。
江野捧着暖和的陶瓷杯,低着头,眼睛隐藏在刘海儿的阴影中。
他眼神躲闪,不敢看墨恩斯,也不敢去看血泊中的尸体。
墨恩斯单膝跪在沙发前,扳起江野的脸,让他直视自己的眼睛,“星星,好孩子,你听我说,你不需要害怕,有我在,我会帮你摆平这件事,好吗?”
江野怔怔地望着他,或许是因为屋内有一具可怕的尸体,江野对墨恩斯的排斥感和恐惧感几乎消失不见了,没有人能拒绝一个永远站在身后为他做靠山、替他收拾残局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