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铭是谁?”
“是我编辑。是我在报社的上司。”周思游揉了揉眼睛,答,“姐姐,别看我成日瞎逛,我也是有正经大事儿要做的。”
钟情“哦”了下,没追问。
她忽然想到,就连周思游这种家底颇丰的大小姐,都在不断地追求着独立谋生,去社会上以个体立足。
但她……
她好像,一辈子站在周宅,看春来秋往,记秋收冬藏。
一眼,便望到生命尽头了。
被当作货物买卖,依附了别人,没有在社会立足的资本。
思及此处,钟情忽然又想起到周府的第一天,周思游同她说的:逃走吧。
“逃”
钟情按部就班二十三年。“逃”这个字眼,对她而言,太奢侈也太渺茫了。
渺茫虚无,像一阵风。
——可当遇见周思游,钟情撞进风里,竟也抓住了这风的些许脉络。
钟情抬眼,望向周思游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周府的总管今日不在。也许是有事。
钟情和佣人走在宅内,也开始关注周府的布置和周府的人。
宅邸偌大,但基本道路都简单。
钟情脑子转得快,记得也快。
直至那日最后,佣人邀她去前厅。厅内圆桌,鱼肉卺酒飘香;可桌边没有周思游,没有周先生,更没有总管。
钟情不明所以地坐着,吃下一顿十分寂寥的晚餐。
饭后她被送回厢房,佣人为她置桶接水,供她沐浴。
钟情靠在水里,看屋内氤氲热气。
水汽凝结在木浴桶的壁上,像一片白皑皑的雾。钟情伸出手,拿指腹轻点桶壁的雾气。
指腹在雾气里留下痕迹。
钟情想起,自己小时候坐在雪地里,也喜欢在积雪上写字。厚厚的松软的积雪,把地面包裹得洁白无瑕,她坐在教堂边,听里面唱诗班的歌声,模仿她们的音调,在积雪上画出水波纹。
有人说,唱诗班的歌声是“天使的呢喃”。钟情听着那些呢喃,试图留住这些天使的脚步。
在雪地里画画,在雪地里写字。手指冻得通红,也不亦乐乎。
如今,她靠在浴桶边缘,也伸出手,在光滑的桶壁上分别写了sayonara和seeyou
回想起周思游对避而不谈的样子,钟情忽然觉得对方好可爱。
她不知道周思游避开了什么话题。
但周思游的所有话语,对钟情而言,都是新奇又快乐的。
快乐……
想到这个词,钟情莫名地愣了愣。
她伸出食指,在雾气里写:c-l-i-t-o-r-i-s
写下最后一个字母,钟情的脑海里浮现出周思游的话。
whichisjtforurandpleasure
pleasure,快乐。
钟情英语会得不多,和周思游这种正经、系统学过英语,又在海外待过几年的人相比,实在九牛一毛。
纯粹是边界偶尔有几个大胡子,嚷嚷几句英语,钟情于是听几句。当然,听不听得懂又要另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