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玥皱着眉,不大高兴的纠正他改口,偏偏谢鹜行将唇线抿的不留一丝缝隙,低着眼帘摇头。
“你怎得这么倔。”雾玥气恼地瞪他。
谢鹜行白皙的脸上有了细微的波澜,看着雾玥,低声解释,“奴才怕被人听见,落下话柄,对公主不利。”
雾玥也意识到这样不妥,“那你不要再自称奴才了。”
正说着,兰嬷嬷走了进来,谢鹜行便也没有回答雾玥的话。
他退到一边,略略低垂着头,黑眸沉凝。
还是叫清楚些得好。
额前垂落的发,划分开他的容色,无害温顺的眉目下,薄唇抿成冷漠的弧线,也将界限划分得清楚。
*
夜过三更,本就清冷的长寒宫内一片俱寂,随
着最后一间屋子的烛火熄灭,谢鹜行在黑暗中起身,推门走出屋子。
他悄然掩身在夜色下,就像影子融进黑暗,无声无息。
华景宫连通着皇宫后面的鹤鸣山,据传当年萧临带叛军攻入皇宫的时候,禁军护着后妃公主一路退到此处,被追来的叛军尽数诛杀,华景宫也荒废至今。
谢鹜行跨进破败的庭院内,冷月透过婆娑的树影,张牙舞爪的投在满是疮痍的宫墙之上,照出一片孤寒。
庭院中负手站着一人,谢鹜行走过去,拱手道:“风无见过千户大人。”
面前的人转过身,月光在他腰前的玉牌上流转而过,隐约可见是西厂二字。
“入宫前,你主子没有与你说明么,等时机合适,我会设法安排你去太子宫中。”阴柔尖细的声音,冰凉似蛰伏于暗处的毒蛇,语锋陡然变得狠戾,“谁给你的胆子自作主张。”
谢鹜行恭敬垂着头,面上却不见慌张,从容作答,“大人息怒,想必大人也清楚,太子一贯警惕,用人更是严谨,即便属下能进东宫,只怕也难得他重用。”
谢鹜行顿了顿,继续说:“属下发现太子近来对五公主似有几分令待,若属下以五公主贴身内侍的身份,反能更容易接近太子。”
谢鹜行轻掀起眼帘,“大人认为呢?”
对面的人稍眯起眼,迫人的威压从眼底透出,谢鹜行垂下眼,“属下知罪。”
头顶传来一声冷哼,“下不
为例。”
谢鹜行轻扯嘴角,若有若无的讥讽一闪而过。
“太子忽然接近那位无人问津的五公主,倒是稀奇。”那人思索一番后道:“或许与不久后的月氏使臣来访有关。”
他看向谢鹜行,“既然你入了长寒宫,查清楚。”
“是。”
“退下罢。”对面的人再次背过身。
谢鹜行没有动,而是仰头望了眼天上悬着的月,“属下如今在长寒宫伺候,关于五公主在宫中的情况,还望大人告知一二。”
“你知道多少?”
谢鹜行动了动唇,“据传宁贵妃貌若天仙,深得宣仁帝宠爱,就连今上也为其着迷,登基后非但没有像处死其他妃嫔一般将她处死,反而再次将她封妃,五公主就是在她封为贵妃后所生下。”
那人听罢,轻轻颔首,“确实如此。”
他侧目望向藤曼盘踞的宫墙,“当年撤退的宫妃在此被杀尽,除了宁贵妃,她非但没有遭受波及,反而受圣上恩宠不断。”
夜色里,墙上那一道道深蜿蜒的藤曼就如同是破宫那夜洒下的血迹,谢鹜行无所动容,只问:“既然圣上如此宠爱宁贵妃,为何会对自己的骨肉冷落至此。”
谢鹜行压下舌根,他查过,宁贵妃怀孕的时日微妙,一个猜测早就在脑中形成,他不止想过一次。
“当年皇上刚登基不久,宁贵妃就查出了身孕。”那人说。
“也有人曾质疑宁贵妃所怀究竟是谁的骨肉,但五公主是足月
所生。”
谢鹜行清瘦的身影被夜色笼罩的越发不清晰,仿佛满院的萧索都爬上了他,拉着他望黑暗里坠。
不过短暂的缄默,他便好似没有所谓地扯了扯嘴角,“属下明白了。”
谢鹜行转过身,却听对方继续说:“宁贵妃生下公主后,皇上龙颜大悦,对其更是宠爱,可就在一日,宁贵妃不知为何触怒了天颜,甚至没等出月子,就被皇上下令搬出照月楼,连同襁褓内的五公主一起禁足于长寒宫内,不止如此,皇上还秘密斩杀了曾为宁贵妃诊脉的太医。”
谢鹜行回过头,垂在身侧的长指虚握了握,沉黑的眼里映进些些月的清辉。
“只是无人知道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而五公主究竟是谁的骨肉,除了皇上和已故的宁贵妃,同样无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