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武三年,四月十九。
正是谷雨时节,春雨绵绵。淅淅沥沥下了大半天的雨,未时末才堪堪止住。
耽误了一整天的活计,浣衣局的胡嬷嬷早就心气不顺,此刻更是拿着竹板破口大骂:
“可让你们这群贱皮子松快了半天,这么多宫送来的衣物,今天要是洗不干净,都别想吃晚饭了!”
说罢就狠狠抽了走在最后的一个小宫女,小宫女顿时疼得眼眶含泪,浑身瑟缩。
“啪”的一声震慑众人,浣衣局的奴婢们纷纷加快了步伐,来到不同的水池旁浣洗捶打。
姜知意正动作轻柔地给一条茜色团花云锦裙过水,下一刻一旁监工的胡嬷嬷一脸谄媚地扭着水桶腰走了过来。
“怎么能让姑娘做这些呢,要是进宝公公知道了,嬷嬷我可吃不了兜着走。”说罢她语气一改,尖酸刻薄地对旁边的秋霜和雨露骂道:
“没眼色的东西,云芙姑娘可是金贵人,你们俩把这些堆积的衣裙都洗了。”
话音刚落胡嬷嬷一把就从冰凉的池水里,拽住姜知意的手腕,半拖半拽地把她拉进承衣间。
身后的雨露泄般地把一旁的衣物,一股脑全倒进水池,不满地着牢骚:“什么金贵人啊?还不是和我们一样被贬到浣衣局。”
旁边水池浣洗的墨竹讥笑道:“进宝公公可是皇上身边的红人,云芙跟了他可不就是金贵人。”
“到底是我们比不过,不像云芙花容月貌,连公公都动心了。”说罢就和周围的其他宫女笑作一团。
大齐自太祖建立以来,宫规森严,曾明令禁止宫女太监私下结为对食,可先帝行事荒唐,常视宫规于无物,底下人有一学一,宫里风气越来越差,太监和宫女结为对食屡见不鲜。
当今皇帝祁景渊登基后,严厉禁止肃杀这件事,处死好几个大太监并逐出无数宫女后,宫里这才井然有序,风气端正。
可隐藏在底下的魑魅魍魉哪有这么容易消失?
狗仗人势的太监欺负宫女,进宝不是唯一一个。他仗着自己是御前的人,玩弄的宫女过十余人,他折磨人的手段多,各个宫女伤痕累累,身上没一块好肉,多得是受不了他的凌辱,自尽身亡。
秋霜听完墨竹的话后,拿起地上的木盆用力扔进旁边的水池里,溅起的一池污水把墨竹等人淋成落汤鸡。
墨竹还想冲上来跟秋霜理论,被其他小宫女一句一个好姐姐的给劝住了。
要是被管事的胡嬷嬷看到,她们少不了被打上十板子,到时还要忍着痛浣洗,更加难受。
秋霜咬紧牙关,悲愤地说:“那你要她怎么办?她能有什么办法!你除了会说风凉话还会干什么?”
雨露听了后不再不满,悲哀不已。她怔怔看向远方流下两行清泪,可手里依旧重复着浣洗的动作。
虽然宫里已经禁止了对食,可那是皇上身边的红人,谁又敢得罪呢?
今天是云芙,明天又是谁呢?
周围的宫女们此刻也都一个个垂头丧气,连墨竹都没了刚刚的神采。
云芙委身了他,多半就要受尽折磨,香消玉殒了。
到时谁又能替她报仇呢?
姜知意来到通风清凉的承衣间站定,胡嬷嬷还在一旁絮絮叨叨着:“云芙你跟进宝公公的事,也是嬷嬷我成全的。”
“你这般好颜色,肯定能笼络住进宝公公,吃香的喝辣的不在话下。嬷嬷我还指望着能换个清闲的地。”说罢讨好地端了杯热茶给她。
浣衣局清苦,连这白茶盏都没有一丝花纹。
姜知意端起品尝,将毫无香味的碎末子泡出的苦涩茶汤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