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关系呢?他平时都和什么人在来往?”纪洛宸的声音盖过朱春玲的歇斯底里。
“就村里的几个小伙子咯,”朱春玲想了想,猛地抬起头,“我晓得了!前段时间他是和人家起过冲突!那也不是他的错啊,肯定是是那个小瘪三气不过弄他的!”
“前段时间发生过什么事?”纪洛宸追问。
“小孩子之间的矛盾,不就打架打输了,我们何杰厉害呗!那个小鬼头还带着他们家死老太婆上门告状!”朱春玲捶了一下桌面恨恨地说。
“我们何杰从小就没受过欺负,”朱春玲说这句话的时候带着几分骄傲,很快又被悲伤与恨意交杂着的情绪淹没,“我看就是他们搞的!你们去查他!让他们赔我儿子!”
接下来的时间里,朱春玲反反复复的几句话开始痛骂邻里的矛盾,从鸡毛蒜皮的小事说到来何杰平日里的张扬跋扈。周淮屿微微皱眉,心中有些疑惑,面前这个中年女人的痛心疾首是真的,怒目切齿也是真的,可是她表现出来的悲伤又不像那么回事,就像失去的是一个捧在心尖的物件,而不是她的孩子。
纪洛宸见问不出什么了,与周淮屿对视一眼准备结束询问,刚想站起来,被突然撑着桌子凑上来的朱春玲逼停了动作:“你们会给我公道的对不对,何杰不能就这么白死!”
“我们会依法调查。”纪洛宸的答话很官方。
对于这样的人,用情理只能暂时稳定她的情绪。就像闫谈声在候审室明明已经将她安抚得差不多了,换了个地方询问她却又开始自说自话,说明她从本质上只是想找人发泄,他人的建议一个字都听不进去,所以干脆用明文规定来答复她的无理取闹。
根据朱春玲提供的地址,他们到燕新北村已经是下午了。车上暖气开得足倒没什么感觉,推开车门跟进了冰窖似的,周淮屿缩了缩脖子,一下车连打两个喷嚏。还没等他往前走,头上笼罩过来一片阴影。“没看到下着雨呢,你走这么快干什么。”?
纪洛宸打着伞举过他头顶。
“小雨不用撑伞。”周淮屿把车门关上。
“回头感冒了不算工伤,”纪洛宸振振有词,“这天气不好说,一会下大了躲都没地方躲。”
周淮屿莫名其妙挨了一顿教育,嘀嘀咕咕反驳:“小孩子才会一淋雨就感冒。”
纪洛宸不依不饶,拎着周淮屿试图往前走的后领给他拽回来。其实纪洛宸有那么一瞬间是直接揽过他,想了想觉得这是上班时间不合适,伸长的手臂犹豫了几秒又缩回来,只是搭在周淮屿的肩膀上。
周淮屿拗不过他,老老实实跟在纪洛宸身边。纪洛宸的伞有意无意往他这边倾斜,完全不在意自己被雨淋湿了半边袖子。
燕回新村是临南有名的迷宫村,里面的小路弯弯绕绕的,错综复杂地交织在一起。前两年道路改造到一半村里没钱了,申请提交上去迟迟没有批下来,只有村口附近的位置铺上了水泥路,再往里面走都是掘开了还没铺上的石子路,一到雨天全是水坑,村民只能在泥泞中扔上几块砖头踩着通行。
村里的路面不宽,在每次只能通过一个人的情况下,纪洛宸的伞就完全没办法把前后走的两个人都遮住,最后只能认命地把伞收起来,顶着愈下愈密的毛毛雨往前走。腿长的优势在这里就明显体现了出来,砖头之间有几块间隔很大。周淮屿在前面几块砖头间跳着走,驼色的裤子上没多久就全是斑点,浅色的帆布鞋上就更不用说了。
“你是在跳水坑吗?”纪洛宸忍不住喊他。
“腿长了不起啊。”周淮屿回过头来怒道。
“实在不行走边上呗,贴着墙壁走,衣服上有泥总比鞋子里全是水好吧。”
“以前也不是没走这种路,经验多着呢。”周淮屿又避开一个水坑。
“那你每次回去不都像在锅里滚了个圈儿,”纪洛宸笑出声,又提醒他,“换块砖,前面那个只有半块。”
两个人在细雨中斗嘴,绕了好久才看到锈迹斑斑的2组7号门牌,窗玻璃上挂了个破破烂烂的房屋出租的牌子,左右两边都空着,看起来边上的房子并没有租出去。
“资料里显示来何杰他父亲已经退休了,大白天家里怎么都没人。”纪洛宸从砖头上跨过来,透过窗户往里面瞅了几眼,房间里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到,倒是有一股木头发霉的气味,可能是雨天的缘故。
“你们是什么人呐?”
周淮屿正想过去拨弄一下门锁,听到声音动作一颤,莫名有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两个人转过身,后面弄堂里走过来一个披着雨衣的老太太,正奇怪地看着他们。
周淮屿灵机一动:“我们外地过来打工的,想在附近租个房子,看到这里挂了个牌子就想来问问,没看到人。”纪洛宸听到这话,把刚想掏出的证件又放了回去,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村里的老太太喜欢凑热闹,每次他们到村里走访的时候总有一堆村民探头探脑想看看别人家发生了什么事,就好像第一个探听到完整八卦的人能得到嘉奖。
“租房啊?”老太太眼前一亮,踩着雨靴走过来,看了一眼门牌带上了几分嫌恶,“哎哟,你们要租这家吗?”
“这家怎么了吗?”周淮屿表现得完全像一个傻乎乎的外地人。
纪洛宸别过头忍住笑,心说艺术和表演真是一脉相传,当周淮屿想当一个演员的时候,脸上就明晃晃地写了两个字——好骗。
老太太也不见外,抓着周淮屿的手把他往外面带:“过来过来,俺跟你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