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她最害怕痛,平日里哪怕是被绣花针刺破一点皮肤,都要含着泪吹半天,若是一不留意嗅到麝香小产,她一定会痛得快要死掉了。
想到这里,陆宸不自觉地抬头,逆着隔间内的烛光向窗外眺望。
天色早已入幕,明亮的月线悬在漂薄的云层之中,与旁边细闪的星辰交相映耀。
她今日不会已经碰到麝香了罢?
陆宸忽然现在就想回侯府,回雨棠院,摸摸她的脸,看看她是否安好。
被衾
心底忽然升起一股子烦闷,陆宸手中摇晃杯子的动作不禁加快了几分,透亮的酒水沿着杯壁飞溅而出,落在他手背指节间的凹陷里,沁出一丝丝凉意。
堂内的祝贺声仍在延绵不绝,没有丝毫要停歇的迹象,陆宸眸中闪过一丝不耐,很想告辞先行。
“哗…”他松开倚案的动作,把杯中酒倒进了一旁的空盘中,随后站起身,在人影攒动中寻找着摆宴主人的身影,
“北旭…”陆宸在隔间中央人声最鼎沸的地方寻到同僚刘敏的影子,刚想拱手与之辞别,不想小臂一紧,自己被刘敏拽停在原地。
“如珩,我正想去寻你带给你看看孩子,来,正好帮我抱抱。”
刘敏不知是喝了多少酒,双颊染着大片的熏红,犹如柳月楼中戏角的假面,他有些姿势不稳地立在案几前,眯着眼睛看着陆宸,见陆宸没有回应,突然拔高音量,喧嚣道:“怎么,如珩,咱俩不是兄弟吗,你不愿意抱抱你的小侄子。”
“不是。”
“正好过几个月贵夫人也要生了,你抱抱,就当提前感受适应。”
陆宸看了眼已经喝昏头的刘敏,又看了看包在他怀中的襁褓,无奈地笑了。
“来,让小叔抱抱。”他弯起眼睛接过严实包裹的襁褓,摇着胳膊轻轻地颠了颠。
躺在柔软衾被里的幼儿一点都不反感陆宸这个陌生怀抱,他瞪着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陆宸交叠的衣领,嘴里咿咿呀呀个不停,一副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
陆宸留意到幼儿的额头附有一层细汗,便向刘敏要了帕子去擦。
顺带擦嘴角的口水时,余光看到幼儿胖嘟嘟的面颊长有着两颗刺目的红。
陆宸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忙指给刘敏看:“北旭,孩子的这里怎么有两颗红疹子。”
“这个啊,不妨事。”刘敏低着头眯看了半晌,才分辨出陆宸指着的是什么东西,他闭着眼睛直起后背,摆了摆手说:“是之前府中的人大意了,买了不好的布料做裹布和被子,孩子皮肤娇嫩,一碰就起疹子,这个两个应该就是还没有好干净的疹子,回去再敷敷药膏就好了。”
“原来是这样。”陆宸紧了紧手臂,把怀中的幼儿抱得更加稳当,随后抬头,虚心求教地看着刘敏:“那现在呢,现在包裹孩子的小被子怎么样,可还会引起孩子皮肤泛红?”
“新做的被子好。”刘敏正准备拿起拨浪鼓摇给襁褓听,闻言伸手摸了摸小被子的被面:“这个被子无论是被面还是里衬,都是我家夫人亲自到布庄挑选比对出来的,听说是用什么商疆的棉花织就,价格虽然贵了些,但摸着就是跟那些个粗纬的麻料不同。”
陆宸也跟着刘敏的动作仔细摸了摸被子内外,触感确实轻薄柔软,最适宜现在这个时令使用…
那双好看的清隽眼眸下意识地沉了沉,有个想法很自然地浮现在陆宸的脑海中。
阿鸢现在已有八月的身孕,再有两月便到了诞子的时候,他或许可以早些做准备,先给颜鸢做一条大被子盖着,然后再做几条小被子和裹布留给他们还未出世的孩子。
想到这里,陆宸不禁勾起唇角,他拍了拍刘敏的手,问道:“北旭兄,能不能详细与我说说做这被子和裹布的布料是在哪家布庄购得,什么名称,我也想买些带回府里。”
刘敏猜测陆宸心中是惦记颜鸢,想要求证,嘴角因此笑得意会不明:“如珩,你买这个要给谁用啊,你说我再告诉你。”
“我夫人,你快说。”陆宸白了刘敏一眼。
“哈哈哈。”刘敏朗声笑道:“既是给弟妇用,那我必须说这料子的来源。”
“京城西市,蒋氏布庄,被面是十全锦,被里说商疆棉布应该就可以,裹布和被里的料子是一样的…”
戌正时分,陆宸终于离玉膳楼的满月宴,披着微凉的夜风回到雨棠院。
顺着正房半开的窗扇,陆宸见到外间有孤灯一盏,橘黄色的灯焰活乱地跳动着,暖了他的胸膛。
他每次晚归,总能看到颜鸢在那个位置给他留一盏照明的灯。
知道颜鸢已经歇下,陆宸便放轻步子向旁边的书房走去,他看着庭院地面上的柔和月光,心底有种平淡的舒顺。
但是哪里好像不对!
半开的窗扇下在意识里倏忽而过,陆宸觉得自己好像没有看清什么,忙停下步子又向正房望去。
果然,他在窗台葱郁的花盆后看到颜鸢蜷缩成一团的影子。
陆宸心口一紧。
她怎么趴着这里睡?吹到了风该怎么办?
来不及多想,陆宸忙折身向正房的方向走去。
“吱呀…”
伴随着门轴转动的声音,陆宸踏进房中,甫一转过堂侧的博古架,便侧头向窗棂下的小榻看去。
只见颜鸢缩在竹绿的斗篷下,侧脸朝内地趴在榻上的小桌几上。
“夫君回来了?”许是被门轴的转响惊醒,盖着绿斗篷的颜鸢动了动,坐起身,见是他来,呆呆地凝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