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韩守谦捧在高位,不是因为他多信任韩守谦,而是因为他需要一个有话语权的人,代替幼时的他服众。
可如今,他已不再需要借别人的口。
韩守谦便同左相一派一样,成了他的弃子。
“永昌十六年时,韩守谦以窥天机伤根本为由半隐,然国师之位,不得改迁他官,非特旨不得升调、致仕。他便留下三次,可窥天机的机会,此外,再不插手钦天监事宜。”柳安予低头翻开书,找到干叶夹着的地方,指给李璟看。
“这里写,贞宁六年,钦天监监正韩守谦承父业,迁国师,年十七。”
“这一年,他窥得人生中的第一丝天机:紫微垣之主,帝王之星,其光耀世,国运昌隆。”
“同年旱地降甘霖;先帝在位三十年,国无战乱。韩守谦便在百姓心中有着无可撼动的地位,即便如今——他半隐。”
柳安予虚虚咬了咬笔杆,抬起眼,“在皇帝还未明面与韩守谦撕破脸之前,他这三次窥天机,是多少暗狼死盯的肥肉。”
李璟隐隐感觉到柳安予要干什么。
他还未开口,只听柳安予先他一步。
“我要为先生,求一个生机。”
李璟反应激烈,“左相一派,如今朝中人唯恐避之不及,你偏要去触这霉头!”
“修常!你知道我。”柳安予捏紧书页,眸如深渊静潭晦暗,寸步不让。
李璟一下子哑住了,他下颌紧绷,眸中情绪挣扎,对上柳安予时雪淞化春风,卸力一般一下子塌下背去,撇开眸子。
他艰涩地开口,“你说,要我做什么。”
柳安予眸中染上一抹喜色,她抿唇缓言,“我知道,钦天监监生韩昭,是你的人。”
李璟沉眸,眸中闪过一丝复杂。
亥时一刻,秫香馆。
韶粉纱幔层叠,淡淡的竹叶熏香萦绕在鼻尖,馆内宾客满座,皆覆面盖得严严实实。
两排乐妓抱琵琶,音调轻快婉转,宛如鸟啼。馆中央垒了一方莲花台,莲心置一圆鼓,金银掐丝雕敦煌纹样,鼓面柔韧,点足清脆。
随着一声钟响,嘈杂的宾客顿时安静下来,花瓣纷纷扬扬从二楼扶手处洒下,舞姬鱼贯而入,簇拥着一位美人款款站上莲花鼓。
一身粉霞锦绶藕丝缎裙,柳腰盈盈一握,一阵风起,墨发随风飞舞伴着吹动着赤红丝带,宛若仙女。
鼓声起,她足尖微点,红唇微勾,媚眼如丝,勾得台下宾客目不寸移。
飞舞若惊鸿,翩跹若游龙。
这便是大名鼎鼎的芙蓉姑娘。
芙蓉姑娘一曲莲鼓舞,一月只跳两次,偏这秫香馆不卖舞票不卖茶,只卖那销魂神仙醉,谁买得最多,谁便有资格同芙蓉姑娘,春宵一刻吊足了宾客胃口。
一曲作罢,芙蓉抬手微微侧头,露出柔软白皙的脖颈,眼波流转,欠身行礼。
她不说话,身旁的老板娘已经笑的合不拢嘴,捏着帕子站在莲花台边朗声道:“哎呦,感谢诸位大爷捧场,就评说评说,今个我家芙蓉这一舞,如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