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便寻了个借口,让来财在桌案前看着讼状,自?己则在秋月楼里四?处走一走,看看能否找到有用的线索。
二楼有人声的屋子,大都是纨绔子弟与私伎们?饮酒寻欢,空着的几间也平平无奇,看不出什么异常。
不过登上三?楼,环境明显清静了许多。
走过这边的长廊,没碰到一个娘子,也没遇到一个小厮,相比楼下两?层,这一层人少得似乎有些不正常。
又走了几步,徐予和隐隐约约听到有人交谈。
循着声音,她动作放轻,蹑手蹑脚地?寻找去路。
茫然之际,不经意的一瞥,徐予和忽然瞧见?斜前方纱幔之后立着两?个人影,她慌躲闪进身侧的敞开?的房门里,没想到这间屋子别有洞天。
穿过几道隔断,走过一个拐角,交谈声也越来越清晰,隔着栅格纱纸,她依稀能看到隔壁屋子的屏风之后,有两?个相对而坐的人影。
其中一人发出一声冷笑。
“你们?西羌想继续与我们?合作,也不说拿出些像样的诚意来?”
徐予和只觉脑袋嗡鸣乱响,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平戎策(一)
“我与你父亲也算是?老?朋友,何必还要计较这些?”
另一人低声冷呵,语气颇为不悦,显然?不太满意刚刚年?轻人的态度。
比之那名年?轻人,这个汉子的声音要粗犷雄浑许多,中?原官话说得也不顺溜,总带着些奇怪的口音,听?着不像大?梁人士。
徐予和趴在栅格上,仔细观察着那两个人影,推断出刚刚说话的汉子是?身穿藏青直袖圆领袍、留着络腮胡须的那个。
汉子又甚是?嚣张地絮叨了一长串,试图说服对面的年?轻人。
徐予和也认真听?着每一句,不敢有任何遗漏。
“李将军,这可是?谋反,你我之间不过是?合作关系,”年?轻人不急不恼,食指指尖轻叩着桌面,“如果?贵国一直如此做派,我想我也没有必要再冒着这样大?的风险为你们提供帮助。”
他肩部往上被?素纱屏风上绘的山峦完全遮住,徐予和看不清晰他的面貌。
汉子猛然?拍桌,打断他道:“装什么?装,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早就意图谋反,只是?赵梁皇帝愚蠢,没有发?现你们的小动作,我听?说文雍如今已经去了泾原路。”
年?轻人依旧不恼,“不错,三四日之前动的身,想是?为了揪出镇戎军的奸细,所以才主动请缨,担此重任。”
汉子将将手?臂放在桌面,“他比岑琦可难对付多了。”
年?轻人不疾不徐道:“李将军无须担心,我们安插在里面的人,文雍没那么?容易查出来。”
汉子冷哼:“最好是?照你说的这样,多年?以来,陛下一直想将梁国攻下,眼下唃厮啰动乱,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陛下不想错失良机。”
徐予和不禁一愣,原来西羌竟然?一直都?在暗中?谋划如何攻伐大?梁。
唃厮啰有数万精兵,他亲政之后极力主张联梁抗羌,明令吐蕃各部不再与梁为敌,并数次成功抵御羌国的南下侵袭,所以曾经有些投靠羌国的吐蕃部落又重回吐蕃,基本统一了河湟地区的吐蕃各部,惹得西羌尤为不满。
如今唃厮啰身死,倘若新继位的赞普改变策略,选择与西羌为伍,合谋攻梁,那么?大?梁将岌岌可危。
外敌当前,内藏奸佞,此局实难破解,难怪那人要改革军政。
年?轻人捏起面前的瓷盏,抬袖深饮一口,而后将瓷盏慢慢放到桌案上,“那是?你们的陛下,不是?我们的。”
“我现在没功夫同你刷嘴皮子,”汉子哼笑几下,以手?撑案,肩背往前倾斜,“唃厮啰已死,吐蕃无主,不管最后唃厮啰哪个儿?子夺得赞普之位,你我都?必须尽快将其拉拢过来。”
“拉拢是?自然?要拉拢的,只是?李将军还未许我们好处,总不能帮着你们打自家人,最后反倒落得个阶下囚的下场。”
汉子从怀里取出一封信函,“陛下亲笔手?书,事成之后,割让河湟十八州给我们,大?梁的官家由你来做,有文书印信为凭,做不得假,阁下还有何话可说?”
青年?人沉思片刻,收起那封信函,道了句好。
听?得汉子强调印信,徐予和心跳加剧,强烈的好奇心使?她不由得捏紧掌心,屏住气息,将整个身体紧紧贴在墙壁的栅格上,试图看清信上的印信。
隔着纱纸与屏风,要看清印信谈何容易,她只能模糊看到纸张左下角有个朱红小印,与先?前所见到的两封密信的私印位置基本相同。
内奸就在眼前,只要能将他擒住,不仅能抓住潜藏在大?梁的西羌奸细,也能审出当年?杀害外祖的真凶,可是?现在自己孤身一人,做这些简直是?天方夜谭,稍有不慎,还会搭上自己的性命。
思及此处,徐予和死死咬着嘴唇,手?指骨节也捏地发?白。
里面的两人看样子商量得差不多了,那汉子已经从椅凳上站起,青年?人也随之起身。
徐予和往一旁挪了挪,想要看清青年?人的面貌,可是?又见两人挪动脚步,似乎是?要往门外走,她怕自己被?他们发?现,只能猫着腰捂着嘴抓紧时间下了楼。
听?着人声嘈杂,徐予和的心也踏实许多。
她拐了个弯,前面有两位妆容明艳的娘子正挨在一块说悄悄话。
从她们身旁经过,两位娘子拧着手?绢,直勾勾地盯着她看,忽然?又指着她轻笑出声,坠在耳垂上的宝石前后乱晃,她们转而交头低语几句,大?都?是?些长相秀气,清秀阴柔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