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洵有些失落,又?问:“还有呢?”
水波兴(五)
这人自己嘴上说着要?把事?情讲出来,结果讲了?一大堆煽情的,甚至还委屈巴巴地问起自己来了?,徐予和很难不怀疑他是在铺垫气氛,装作弱势的一方,好让自己心软。
其实她也?是刚刚才突然反应过来,既然自己会装可怜,那他又何尝不会?
况且寒食节踏青那次他脸色也?是说变就变,看得出来对于苦情计已经是信手拈来,想到在马车上的种种,她便想逗一逗他,至少不让他那么畅快,于是故意颦眉蹙頞,“容我再想想。”
赵洵双目急切,满怀期待,“快想快想!”
他的目光热烈又炽热,徐予和转而看向别处,继续往前?走着。
斜前?方有一小池,莲叶盈盈立于水间,她记得每逢灯会,寺内的僧人就会在水里摆许多精巧的莲花灯,人们也?可以花十文钱买个莲花灯写?上愿望自己放到水里,外?祖还在的时候,几?乎每年都会带着自己放一盏灯。
她还记得那年上元节,此处乐声鼎沸,华灯彩结,月色花光,相映溶溶。
自己和家人被挤散之?后?,非但没有害怕,反而借着个头小的优势,挤到前?排看了?场傀儡戏,表演傀儡戏的老叟很和善,专门给了?自己一枚用红纸封着的香灰铜钱,老叟说这个东西可以给自己带来好运,虽然半信半疑,但最后?还是装进了?佩囊里。
后?来在灯山之?下,自己看到有个锦衣华服的小郎君站在那里,只是双目无?神,望着过往人群,潸然落泪。
上元节本就是团团圆圆的好日子,这天?一家人会聚在一起放灯观灯,他衣饰绮丽,一看便知是从富贵人家出来的,身旁不应当没有一个侍候的人,除非这人走丢了?。
秉着乐善好施的原则,她当即跑了?过去,歪着头看了?看他。
可是对方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她,他两只眼睛湿漉漉的,还时不时地往下滴水。
“你?怎么哭了??”
半晌之?后?,小郎君才抬起眼眸看了?自己一眼。
“我外?祖说立大志者?,必有坚韧不拔之?志,眼泪除了?能让人哭成大花猫,就是最没用的东西了?。”
话音刚落,小郎君抄起衣袖揉了?揉眼睛,咬着嘴唇默不作声。
他眼眶里的泪水是没了?,可还是拧着眉头不肯松,她想了?想,低下头从母亲给自己绣的配囊中掏出一个小木罐,而后?拧开盖子,把木罐举到他面前?。
“别难过,吃了?糖霜红果儿,心里就不苦啦。
这是两人第一次见面,自己对赵洵说的话。
雪白的糖衣裹着红艳艳的果子,看着就十分可口,可是赵洵不为所动,跟个木头似的杵在那儿,没过一会儿,两眼又变得泪汪汪的。
她只能再往前?两步,“很甜的,你?尝尝,我每次想哭的时候,就会吃两颗。”
还没说完,她就抓了?颗果子塞进嘴里,又抓了?一颗递到他嘴边。
赵洵盯着她瞧了?许久,才伸出手接过果子填进嘴里。
看到小郎君终于吃了?,也?没那么难过了?,她很开心,干脆把小木罐的盖子盖上,然后?也?不管人家同不同意,自认为慷慨地把一整罐糖霜红果儿全部送给了?对方。
她还想再问问味道如何,可是突然听?到了?冯养娘呼唤自己的声音。
转头一看,冯养娘就在不远处,面色焦灼,来回东张西望着,她知道冯养娘是在寻找自己,赶忙应了?一声,但是周围人很多,声音嘈杂,还有放烟花的噼里啪啦声,那边的冯养娘根本听?不到她的应答。
眼看着冯养娘在人群里环视几?番,又去往前?面寻找,她便直接跑了?过去,想让冯养娘再帮着找一找小郎君的家人,可是孩童的步子没有大人的快,自己喊住冯养娘时,已经跑出了?一大截。
冯养娘又惊又喜,也?顾不得擦去额头上的汗珠,一把将她抱起来。
她先是让冯养娘别着急,然后?耐着性子把事?情的原委说清楚,请求她跟自己回去把小郎君一并?领过来,再让父亲和外?祖差人帮忙找到小郎君的家。
然而等她们回去的时候,小郎君已经不在那里了?,她又和冯养娘在附近一番好找,依旧没见着,问了?对面卖花灯的货郎才知道他已经被一位气质不凡的贵人背着走了?,那贵人喜极而泣,还到自己这里买了?盏兔子灯。
既然是背着,那肯定是关系亲近的家中长辈,所以她也?放心地跟着冯养娘回去找外?祖和爹娘了?。
再之?后?他们去了?乐棚处听?乐戏,又买了?旋炒栗子、龙眼、灯蛾儿、蜂儿、雪柳、拍头焦等诸多吃食和小玩意儿,孩童的快乐很简单,她抱着吃的玩的,看着好看的花灯,璀璨的烟火,很快便将遇到小郎君的事抛之脑后?。
“你?肯定想起来了?,你?说的糖霜红果儿,尚食局的人都未见过,他们试了数次才做出来。”
徐予和的思绪被他这句话猝不及防拉了?回来,她抬眸看向眼前?人,当年的小郎君如今已是长身鹤立的少年郎。
难怪装可怜这么熟稔,原来是从小就哭鼻子,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失笑出声。
“怎么了??”
徐予和压下唇角笑意,裙底花靴轻移,停在莲池边上。
“只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何以能让王爷记挂这么多年。”
赵洵走到她面前?,低低道:“可是对我来说,那不是无?足轻重的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