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如今的天下,不过强者的游戏,弱者何以生存?什么太平安稳,不过是建立在弱者的白骨之上。不破如何立,这所谓的三界祥和,早该颠覆了。”
蔌黎还在继续说着他的宏图伟业。
地牢内灯火通明,四个角落都点了火把,入口后是一张简陋的长木桌,上面堆满了各种法器,都是用来压制魔族法力的。
蔌黎背对着她,站在靠门口的位置,离她最近,紫玥握着匕首候在一旁。
连喜被困在正前方的法阵中,法阵上被施加了数道禁制,双手凭空高高架起,低垂着头,长发散落,遮住了他的眉眼。玄冥斧高悬在连喜头顶,源源不断地汲取他的灵力,紫晶石内的血气。
叶清漪打眼一看,便知这大约是上古的缚魔阵了,蔌黎竟花了如此多的心思,也不知是从何时开始筹谋这一切的。
这时,连喜像忽然察觉到了什么气息,肩膀不自觉地颤动一下,却没有勇气抬头——他不想被人看到如此不堪的模样。
“蔌黎。”叶清漪艰涩开口,她觉得自己好像很久没说话了,尝试了两次才喊出声。
听到叶清漪的声音,蔌黎的身子有一瞬间的僵硬,但很快明白过来,无奈地摇头:“看来还是瞒不过你。”
他说着转过身,神色猛地变了:“你将喜服换了?”
叶清漪坦然挑明:“蔌黎,你也知道,答应嫁给你的人不是我。”
耳边响起花妖的嗤笑。
蔌黎眼神闪躲,嘴硬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叶清漪叹了口气:“不管如何,我都不会嫁给你的,更不会留在妖界或者魔界。”
法阵中的身形动了动,微微抬起头来。
蔌黎冷笑:“你以为你走得掉吗?”
“那你便试试。”
此时紫晶石上的血气已经达到了最满。
紫玥提醒蔌黎:“要尽快了。”
蔌黎正了神色:“不管你之后会如何怪我,今日谁也别想阻止我。”
他狠了神色,抬起手,带动一股裹挟着冰霜的法力。
在他手落下的同时,以连喜为阵眼的法阵中渐渐聚起细碎的冰霜,寒光流转,烛火一闪,自烛台往上结了一层很薄的冰霜,将烛火包在其中。
地牢中气温骤降,几息间便如置身冰窖。
赤焱出身火族,同时拥有人族和火族两族血统,连喜身上有很多火族的特征,额头处的火苗印记,化为魔族形态后,黑发夹杂着的红色的发丝,玄色的月影长袍下若隐若现的血色经脉,自心口汇向四肢百骸,在掌心开出一朵红莲图腾,经脉中似有岩浆涌动,自脖颈处攀至耳后,眼中也仿佛有两簇跳动的火苗,远远看去像蓄势待发的猛兽,这才是他真实的模样。
此时连喜额头的火族印记已经黯淡,仿佛蒙上一层霜翳,经脉中的血液也像被冻住一般停止流淌,光芒熄灭,掌心红莲凋零,无力垂在身侧,他的脑袋也缓缓垂下,无声无息。
猛兽被夺了利爪,上了镣铐,缚住手脚,成了一头困兽。
蔌黎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也夹杂了悲痛,很是复杂。
既然做了决定,他就绝不会后悔,他选连喜换契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二人有血缘关系,连喜又法力高强,不会危及性命,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他不能再回云仞了,这个修罗契必须转出去。至于连喜回仙山会受到怎样的反噬,那就不是他该操心的了。
他心中如此想罢,手却下意识伸出去,妄图阻止术法进行。可他早就知道,换契一旦开始无法停下,若强行中断,换契之人必死无疑,他也会重伤。
南宫很慌乱地看了眼叶清漪,像是在等叶清漪出个主意,叶清漪只是不错眼地盯着被施法的连喜,眼中似有决然。
恍惚间似有风起。
一颗晶莹剔透的血莲,连喜的心口。
蔌黎转头,只见叶清漪正施法操控着血莲,血莲上的法力一端在她手里,一端连着连喜的心口。
叶清漪觉得自己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了,耳边充斥着悲鸣,像有无数修罗在她耳边哀怨质问,间或夹杂着魅惑之语,像在祈求她住手。
她试图竭力保持清醒,全部的力气都用来维系施法。
“叶清漪你干什么!你疯了!”她的五感出现暂时性的紊乱,听不清是谁在喊,那声音也像隔了一层似的,闷闷的,像落水者听到了来自岸上的呼唤。
她只有一个念头,将冰莲物归原主。
“归位吧!”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大喝一声,所有修为集中在掌心,尽数打入冰莲。
不知是被法力催动,还是感知到宿主的重伤,冰莲开始受本能驱使,加速往前。
冰莲入体的瞬间,连喜周身的经脉竟像复苏一般涌动,那冰霜渐渐褪去,被冻住的一切都焕发出生机。
一头沉睡的野兽苏醒了。
连喜睁开眼,眼中血色一轮,奔腾的火焰自他周身横扫出去,火光冲天,在一方地牢中腾腾升起,烛火不仅解了冻,还愈发旺盛。
这一刻,她耳边的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密林为之一震,悬崖下沉寂万年的死寂之气荡起一丝涟漪。
一切终于结束了。叶清漪虚弱倒在地上,庆幸地想。
紫玥过来扶起她,让她不至于被口中涌出的鲜血呛到。
她仰头望着连喜,抬手像是要勾勒,
紫玥拉着她的手放下:“你方才完成如此耗费心神的术法,暂时不能妄动。”
叶清漪虚弱一笑:“真好……我终于……把属于你的还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