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青临古怪地看了他一眼,这一眼差点压垮了他作为直男的所有自尊心。
“好吧,”季青临说,“陪你去就陪你去。”
林孟商
作为一个32岁、身体健康、双亲健在的男性,林孟商似乎已经拥有了一切。
他有两个博士学位,是深受同行敬重的天体物理学家,有很好的工作和不菲的薪水,同时在寸土寸金的首都有一套一百多平米的学区房。
他的人生已经堪称完美——除了没有猫之外。
林孟商是一个极品猫奴,极品到觉得世界末日人猫开战了他也会自动投敌,因为可爱即是正义。但他无法养猫,因为他有很严重的洁癖,带有心理医生诊断书的那种,会为任何一根粘在沙发上的毛发发狂。他平生的两大爱好竟然如此相悖,这是他生活里难得的痛苦来源。
当然,如果仅是这样,事情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但还有更致命的一点——他身上似乎有什么天然让动物抵触的东西,无论是在猫咖还是宠物店,他都被所有可爱生物敬而远之。
因为无法和猫在现实中长久相处,他只得退而求其次,在网上博爱地云养了一群猫,以及用和猫相关的物品填满了家里的所有角落。他的好友每次看到他的猫爪抱枕都一副世界观崩塌的样子,林孟商觉得这纯粹是大惊小怪,谁说天体物理学家不能有点少女心。
他昨天整理arecibo和ala望远镜的数据忙到了半夜,今天又要早起上课,中午还和从前的邻居有一个约会——单纯见面聊天的那种,因而神情比以往更加淡漠。
给一群纯粹靠着对天文学的热爱坚持读研的高材生们上完课,林孟商收好讲义走出教室门。手机上的消息显示邻居家的弟弟已经到了,他一向不喜欢让别人等,所以步速稍稍加快了些,可惜刚出教室门就被一个非常不长眼的学生挡住了。
那学生在四月初穿着短袖中裤,头发像是刚被暴雨浇灌过一样,看得林孟商替他发抖。他杵在人来人往的走廊上本身已经很引人注目了,更别说还直愣愣地盯着自己。
林孟商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迅速被他正后方的某样东西吸引住了。
有个女生站那男生背后的楼梯台阶上,跟可能是好友的另一个姑娘说着话。谈话内容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书包拉链上的小挂件——黑檀木的猫猫头吊坠,圆滚滚的脸上两只水蓝色的大眼睛,软萌而治愈,让他一瞬间心潮澎湃。
他盯着那个挂件看了有六七秒钟,直到那个女生说完话走了,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一直在那个奇怪的男生跟前站着。
他猛地眨了眨眼,觉得自己回到了现实,然后发现那男生还盯着他看,好像被施了定身术似的。这年头的孩子真是不懂社交礼仪,他这么想着,然后开口问:“同学,你有事吗?”
结果,对方脱口而出一句:“有,就是遇见你。”
这人脑子有病吗?
林孟商被这句莫名其妙的回答震住了,虽然他不太理解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反射性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然后对方的发言更加迷惑了:“你站在那,周围就好像有舞台上的那种……那种白色的雾,在飘来飘去。”
这什么意思?自己是19世纪的蒸汽机车吗?出于严谨的科学精神,林孟商向对方确认:“你是说干冰特效吗?”
就像是想起了忘掉的银行卡密码一样,对方突然激动起来:“对对对!就是那种!”
今天到底什么日子,为什么会有这么莫名其妙的人出现在自己的生命里,是因为出门没看黄历吗?可他是现代科学家,不信奉古代迷信。
面前的人似乎因为他毫无反应而感到惶恐,神情急迫地思考了半天,竟然说出了一句正常的话:“我……我是来问问题的。”
这么简单的事情为什么不早说?“问问题?”秉持着为人师表的责任,林孟商尽量让自己保持温和,“什么问题?”
“我想选这门课,”对方说,“就是不知道自己能力够不够,所以想请教一下您,这门课具体会讲些什么理论?”
话题终于到了林孟商的舒适区,所以他很流利地回答:“流体与磁流体力学在天体物理中的应用,主要包括以下几个方向。第一是建立模型来分析有磁场的sunyaev-zeldovich效应在星系团射电瓣中的应用,第二是探讨流体和磁流体复合盘的扰动结构和稳定性质在漩涡星系多波段观测中的应用,第三是研究复合多分量流体和磁流体的自相似引力坍缩和喷流过程。”
从对方的表情上来看,这段话没有几个字是听懂的,可能从第二句就开始走神了。这挺正常的,每年都有无数学生因为喜欢看星星而选择学天文,然后被星系盘动力学和引力波理论砸得头破血流。
“这是研究生课程,”他说,“虽然也有想读研的本科生来旁听,但是课程难度是很高的,我劝你慎重考虑。你以前上过我的课吗?”
“我……”对方看上去似乎很窘迫,“我其实是外校的学生,但想来t大读研。”
“这样啊,”在保研和考研面试前后,确实会有很多学生跑到学校来见他,所以林孟商说了自己的标准回答,“那我建议你考研分数出来之后再带着简历来找我,我对学生的要求很高。”
对方一脸懵地点头:“好的。”
他看了看表,中午的约会已经迟到很久了,于是他绕开对方往门口走。谁知道那个大个子男生突然开始跟梦游似的跟在他后面——不至于这么想读他的研究生吧——还“砰”地一声撞上了走廊里的花坛。撞击声之大,听得他有点心惊胆战。这人不看路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