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话痨一路叽叽喳喳,不知不觉间,就到了桐庐。桐庐离兰溪,相去约莫两百里。朱瞻基有些坐不住了,他压低声音悄悄问:“四姨奶奶,你说,到了兰溪,会有人给我们接风吗?”
徐妙容嘴抽。
板着脸,问:“小小年纪,怎麽净关心些吃呀喝呀的。昨天我交代给你的功课做了吗?我讲的故事,能倒着复述出来了吗?”
朱瞻基:……
笑不出来了。
他怀疑,四姨奶奶在蓄意“打击报复”,因为他那句,事情办完了才告诉他们原因。功课,逃出来的时候,自然是没带的。
可谁能想到,没有功课,四姨奶奶就给他制造功课。
他多看了几眼外头吃草的马,她就要让他写一篇观後感。他哪有什麽“感”啊,他只是闲得慌,眼睛乱看了几下而已。
还有那什麽猴子从石头缝里蹦出来,成了群猴之王的故事,他听的倒是津津有味的。可听的时候,他也没想到,四姨奶奶会丧心病狂到让他把故事倒着说出来。
“我还在长身体,所以要多吃。”
他决定拿张氏素日里念叨他的话来搪塞徐妙容。
徐妙容睨他一眼,“有道理,可。”
朱瞻基的心提起来了。
“外头的饭不干净,吃了会得病。所以今晚要是有接风宴,你就别去了吧。”
朱瞻基:?
“谁说不干净?陈家富甲一方,陈家老太爷吃的比我爷爷还好呢,他都活到六十八了,哪里有病?”
徐妙容:嗯?
陈家又是哪家?听朱瞻基的意思,这陈家是兰溪的富户,今晚还要给他们接风?可,这小子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你知道这个陈家?”
朱瞻基点头,“我听我爹说的。”
说完这句,他又有些不好意思。
“其实我也不知道,他们今晚会不会给我们接风。我听到我爹私下里嘀咕,说这个陈家,可有钱了。兰溪县里,就数他们家的土地最多。这陈老太爷既有钱,还是个乐善好施的大善人,他家在兰溪县,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我想着,既是兰溪县里数一数二的人家,这陈家人又常常接济穷人,这次说不得,也会接济我们。”
“接济……我们?”
徐妙容感觉,自己的手又痒了,前两天她不应该把那根柳树枝子扔了的。朱瞻基这小子,太不要脸了。
“你穷吗?”
她问。
朱瞻基一刻也没有迟疑,他说:“我穷,很穷。穷的只能进宫,问爷爷讨一碗面吃。”
他不提面还好,一提,徐妙容的记忆瞬间被拉回月馀以前。
进宫复命的那天,朱棣说他赏罚分明,所以他把第二日他的午饭赐给他们。毫无疑问,午饭果然是面。
她对着那连个鸡腿都不给一个的面,无语凝噎。
朝堂上,朱棣就着一碗面大杀四方。他说了:你们看啊,国库已经很空了,朕节衣缩食,连赏赐人一盘好菜都拿不出来,只能给人一碗面。你们反对收书坊的税,好呀,要麽你们自掏腰包,把原本书坊的税能补上的这一部分亏空补上,要麽你们跟朕一样,勒紧裤腰带,天天吃面。
同甘共苦,共克时艰嘛,不丢人。
什麽,有人做不到?好,朕这就让人拿出小本本,把做不到的人记下来。转身,又找了翰林院的笔杆子,写,都给朕写,用你们的文字,揭发他们骄奢淫逸,大鱼大肉的无耻行径。
翰林院里,诸如杨荣一干人的文笔已经在日常的磨炼和近距离的观摩学习,以及名师的指点下,突飞猛进。
他们活学活用,在文章里写:如果你觉得大明的夥食不好,你就该想办法去改善它,而不是回避它……
近距离被观摩学习的:徐妙容。
指点过杨荣的名师:徐妙容。
徐妙容对朱棣的骚操作表示服气,她也同情那碗面身上所承担的使命。所以,她没吃。
都让朱楹吃了。
朱瞻基为了和爷爷一道做好表率,一连吃了好几天的面。虽然他有作弊来的鸡腿,但连吃数碗面,确实挺难为人的。
但,“你爹怎麽知道陈家这些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