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力气太小,被爸爸的贴着脸蹭,碰到胡子後发出尖锐的惨叫,他感觉自己的脸要被刮破皮了。
终于,大怪兽手下留情放过了他。
“哭了?”许文复看他脸上红红的一片,大眼睛里含的全是眼泪,不知是被逗笑了还是在嘲笑:“真娇情。”
何峰想站起来捶他。
“吃饭吧。”许文复拽着他的衣服,给他转了个个儿:“好好吃饭我晚上领你放花去,嗯?怎麽还梳小辫子?”
何峰听他这话,连忙捂住脑袋,连滚带爬的往炕里爬,何秀妍和姥姥早就已经坐在那,桌子上有何峰最喜欢吃的煎肉。
许文复洗过手後,想要上炕,却被何峰以脚臭的理由撵开,但很明显何峰没成功,许文复的脚也不臭。
何峰只能气鼓鼓的吃饭,吃饱了去拿麻将和扑克堆房子。
晚上的时候,何峰并没有跟着何秀妍睡,何秀妍在跟着姥姥说话,而他在和许文复玩捉迷藏,外面太冷,实在是不适合放花。
小孩子藏身的地方就那几个,炕琴丶窗帘後边丶里屋……最开始许文复还能毫不费力的找到他,後边或许是为了逗何峰开心,故意装找不到。
何峰藏在妈妈的被子里,他真以为自己藏的很好。
许文复可能是不想跟何峰再玩下去,于是也加入谈话大军。
他们谈的是姥姥的养老问题和何峰以後的上学问题。
“妈,我知道您不想跟着去塔兰,但是……”何秀妍的声音响起,带着很多无奈:“您岁数不小了。再者,您想想何峰,州府和塔兰的孩子像他这麽大,都在上幼儿园,他连汉语都说不明白,以後可咋整啊……”
姥姥一直沉默着,此时何峰已经从被窝出来,他爬到姥姥怀里,看姥姥望着墙出神,于是也跟着看去。
那是一张张州府报纸,何峰记得姥姥不会写字但会识字,她总是对着报纸教何峰认字,她也会汉字,她经常教何峰反复的认自己的名字写自己的名字。
何峰这两个字,是她唯一会写的,不论是汉字还是谚文。
他们两个在家把墙弄得很脏。
见姥姥不说话,爸爸妈妈也开始沉默,何峰很不习惯这种氛围。
“宝儿很乖的,他是个好孩子,我前些日子被门槛子绊倒,他就拿着小铁锹要给我报仇,打了门槛子半个小时。”姥姥终于开口,她揉着何峰柔软的头发:“我不想离开这儿,我能去哪……如果要走,你们就带宝儿走吧,我不能拖累宝儿了。”
“妈……”
何秀妍欲言又止。
“行,妈,秋天八九月份的时候学前班开学,我们打算给何峰送去塔兰的双语幼儿园,我要谈生意没空,但是文复课少,他能照顾孩子的,您放心。”终于下定决心,何秀妍开口说道:“妈,您到时候也跟着,何峰跟他爸不怎麽亲。”
姥姥抱着何峰转身。
“我不走,家里还有地……”
老人总是这样的。
何峰不懂他们在说什麽,这个话题也就此结束。
爸爸妈妈在家里待了六七天,比往年都要长,在何峰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声中,两个人坐着大爷的牛车消失在雪地中。
刚离开的时候,何峰还经常坐在门口的石头上望着村口的方向。
春节过去,但是长白森林的冬天很长,过去两个月了,泥泞的土路才逐渐现出原形,此时此刻,何峰已经把他爸妈忘在脑子後边。
何峰喜欢春天。
姥姥经常会带着他去那个开满金达莱的山岗上,上面还有很多很多不知名的花,姥姥的手很巧,她能给何峰编辫子,也能给何峰缝衣服丶编花环。
于是他有了世界第一好看的花环。
春天总是带着泥土的味道,吹来的春风带着潮湿的气息,特别舒服。
这段时候何峰经常会跑到菜园子里和後山玩,招猫逗狗,连蜻蜓都烦他。
姥姥的身体好像从冬天开始就越来越不好了。他们给了邻居大爷大娘一点钱,让他们一天帮忙做饭。
姥姥已经没什麽精力去做饭了,更别提陪何峰玩,于是今年春天没有人给何峰编花环了。
何峰看着家里的菜园子,往年这个时候大葱和土豆都已经发芽,但是今年没有,因为没种。
何峰已经习惯一天三顿都在邻居家吃,天天和邻居家姑娘打成一团,乐不思蜀,只有睡觉的时候会回家。
时间走的很快,何峰交到了新的好朋友——一只蝴蝶——其实是他拿着蜘蛛网抓住的“朋友”。
姥姥还和往常一样躺在炕上,何峰低下身子给她盖上被,然後把蝴蝶放出来,让蝴蝶在屋子里飞。
第二天,蝴蝶不见了。
而他也被送去了邻居家,爸爸连夜坐着火车赶了回来,给姥姥收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