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在骗他姥姥去了远方,但是何峰知道姥姥是死了,她每天晚上都会念叨自己要死了,念叨着要找娘,要找老何……
天上和地上能有多远?
如果很远,那确实是去了远方。
大人们说的,也不算骗人。
于是何峰被提前接到塔兰。
塔兰是座大的旅游兼工业城市,是国内很发达的地方,曾经是国内前二十的城市——
大城市原来也会断电。
看着眼前忽明忽暗的烛光,何峰松了口气,今天晚上停电,他可以少学一会习,少挨打挨骂。
他在塔兰生活的很困难,对于他的同学来说,放学是一件很快乐的事,但是对于他来讲,并不是。
他经常在家里,爸爸的学生同事经常会过来找爸爸,说很多他听不懂的话。他说汉语说的磕磕绊绊,爸爸会敲他的脑袋逼他学,学校外面,好像没有人会说朝语。
他其实也能听懂很多。
一个人学会另一个语言,大多都是先学会脏话,何峰也不例外,他学汉语先学会“我操!”丶学英语先学会“f**k!”丶学日语先学会“八嘎!”。
他最开始不明白是什麽意思,只是看自己朋友都说,于是就学会了。他只是感觉好玩,于是想跟爸爸分享。
分享以後,可谓是猫捉耗子,爸爸是猫,他是耗子,追着他打。
何峰刚被接到城里的时候,对于管教自己的爸爸并不喜欢,很讨厌。妈妈出去做生意,根本就不会回家。
时间长了,随着何峰汉语说的越来越流利,小红花越得越多,他听懂了经常来爸爸家的人的阿谀奉承。
小孩往往都很敏感,何峰也不意外,他能看出来谁是真心对他好,谁是想要讨好他。
哪怕他很小。
爸爸经常推拒客人送来的礼物,何峰见过礼物里有他最喜欢的玩具积木和模型。何峰知道了他是德高望重的教授,同时也忘记了那个曾经会拿胡子蹭他脸玩的父亲。
母亲的身份依旧很神秘。
何峰的生活还在继续,直到有一天,邻居家搬来一个爷爷。从来不和别人出去的爸爸会带着他跟爷爷出去吃烤串,吃的他满嘴都是油,而爸爸和爷爷在回忆人生。
虽然他们两个看起来岁数差不多,但是何峰不想叫那麽老的人叔叔。
他爸爸也老,妈妈好看。
何峰把涂了蜂蜜的烤面包塞进嘴里,这麽想着。
千盼万盼,何峰终于盼到过年,这是他头一次在外地过年,期待着又悲伤着,踏上了去齐山省的路途。或许是因为何峰是小孩,许文复特地买了机票。
齐山省的家十分热闹,饭桌子上能有二十多盘菜,全家人欢聚在这里吃饺子看春晚,何峰喜欢这个氛围。
同时,他为逝去的姥姥伤心,在姥姥家的时候,过年只有四个人——有时候可能只有他和姥姥,冷冷清清的,桌子上也没有多少菜。
大桌子上很热闹,姑姑给他拌了特别香的猪油拌饭,他吃了三碗,还吃了半个大肘子。在跟姥姥的时候,他吃的一直很清淡,姥姥吃不了很多东西,于是他也跟着姥姥的食谱来。
何峰吃到最後,恶心的快要吐出来——
他真的吐了。
许文复不喜欢喝酒,但是会抽烟,小孩子闻不了烟味,所以就被撵到了喝酒那桌,没有他控制的何峰是就个没尽藏的。
所以何峰吐到桌子上的时候,旁边吃饭的不知道谁家的小孩尖叫出声,何峰又哭又吐的,嘴里全是腥味,被许文复揪出去一顿揍。
第二天再面对满桌菜的时候,他已经完全没有了胃口,看到肉只想吐。
他随便扒拉几口饭,感觉没有塔兰那边的好吃,但是又怕许文复揍他,只能硬着头皮吃完,然後自己跑到院子外面看风景。
外面也没有雪,没有宽敞的菜园子,只有密密麻麻的民房和比人还高的院墙。
他就这麽呆呆的坐着,直到一个三十多岁的叔叔坐到他身边,手里拿着一盘饺子。
“素的,再吃几口吧,一会儿还要走亲戚,到时候饿得慌可没人给你吃的。”
何峰勉强的拿起一个饺子,素馅的。
好吃。
他擦擦手,去抓饺子——姥姥说吃饭的时候手要干净。
在吃过十来个饺子以後,何峰冲那个叔叔笑笑,诚恳的说了句:“谢谢叔叔。”
“什麽叔叔?”
“我是你亲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