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见孩童正凑近他的跟前,好大一张脸。
“呀——”炽幽吓了一大跳。
“大哥哥,你为什麽戴面具洗澡?”孩童一脸天真。
还未等炽幽开口,一个中年人立马抱走孩子,一脸歉意:“不好意思,孩子年纪尚小,冒犯到您了,还请多多包涵。”
炽幽较为低沉,未有回应,面无表情地再次戴上面具。
中年人突然觉得这个面具很熟悉。
“这是……”
“私人物品,不送。”
炽幽态度冷淡。
中年人赔笑:“少侠误会了,鄙人见这个面具有些眼熟,很像我小时候见过的,敢问少侠是哪里得来的?”
“自己的。”
“是祖传的,令尊留下来的吗?”
炽幽感到莫名其妙又有些不耐烦:“你烦不烦?赶紧走!”
“是这样的。大概是二十年前的玄女节,家父曾在岁宁城摆过面摊,当时遇到几个蛮不讲理的客人,吃完面不愿意给钱,与家父起了争执,其中一个人拿刀捅伤了家父,当时一个戴面具的男子和一个武功高强的姑娘出手相救,将行凶之人交给了官府。我记得十分清楚,那个男子脸上的面具跟你现在戴的一模一样。但我想这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跟少侠的年龄有点对不上,就想问一问这个面具是令尊给您的吗?”
炽幽仔细回想,似乎确有其事,当时他和孤影为了试探沈寒星的身份追到面摊老板李富贵的家里把夫妻俩杀了,惹得後面沈寒星故意设局报复孤影。
看来眼前人是李富贵的儿子。
炽幽不想暴露自己非人的身份,便顺着他的话说下去。
“是家父给的。”
中年人欣喜若狂:“果真如此!令尊是我们家的救命恩人!我们全家人都非常感谢他和那位姑娘的出手相救!请问令尊可还健在?身子骨可还硬朗?”
炽幽有些过意不去。说起来,李富贵夫妇死于炽幽和孤影之手,他算是眼前人的杀父仇人。
“早死八百年了。”
“啊……节哀。墨儿,向天给救命恩人磕头!”
叫墨儿的孩童非常乖,立马下跪磕了三个响头。
“可知当年那位姑娘现在何处?”
“她……我不认识你说的什麽姑娘。”
“也对,那时候你应该还未出世……哎,那个姑娘会不会是你的娘亲?”
“……娘亲?”
“是啊,那位姑娘与令尊的配合堪称天衣无缝——一个在明处惩恶扬善,一个在暗处运筹帷幄,彼此心照不宣,默契十足,三下五除二便将恶人拿下!简直是珠联璧合丶天造地设的一对!”
“爹,这是我刚在学堂学到的词,你怎麽就用上了……”“嘿嘿……”
炽幽的眼波微微一颤。
珠联璧合丶天造地设……这些字眼竟是从人族的口中说出来的,带着几分真挚的赞叹,而非讥讽与敌意。
倘若他不是魔尊,她亦不是神女,他们大可以成为茫茫人海中平凡又恩爱的一对璧人。郎才女貌,恰似金童玉女,会被衆人艳羡,被这世间温柔以待。
然而,他们逃不脱人族所赋予的既定身份。在人族的眼中,他们之间的感情是离经叛道,是不被允许的禁忌。
天意弄人,不过如是。
炽幽压抑不住内心的酸楚,眼眶泛红。
“他们从未被人祝福过,你是第一个说出这种话的人,谢谢你……”
一想到他曾夥同孤影杀了他的爹娘,他便无比自责。
“抱歉,我……”
这是他第一次对人族抱有歉意。
中年人以为他是因为自己失态而道歉,立马一身正气:“虽然不知道你爹娘发生了什麽,但想必也是经历了些许困难。年轻人,看开点,逝者已逝,咱们活着的人还得继续好好活,是不是!”
炽幽有些过意不去:“谢谢,等我有空,我就去给令尊上坟……”
“哎哎小兄弟,你这就有点不厚道了啊!令尊仙逝,我替你感到惋惜,可我爹还活着呢,你不能乱说!”“是呀,我阿翁身体倍儿棒了,呸呸呸!”
“?”炽幽愣住。
“你爹不是叫李富贵吗?”
“什麽李富贵?我爹叫王大锤。”
“……你爹住在绵羊镇,家里种田,还种了藕。”
“什麽呀,你弄错人了,我爹叫王大锤,我们家就住在岁宁城,什麽绵羊镇,从未听过。再说了,我家没有田,家里有田谁还出来摆摊卖面啊。”
“……等等,你爹是那个在玄女节涨了两文钱,遇到三个态度恶劣不愿意付钱的,被捅了一刀的那个面摊老板,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