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皆顿在原处,神情茫然。
而此时的段家家主夫人戚满月已不顾身份地跪在地上,短暂失声,浑身发颤,脸面通红,瞳孔缩紧地望着长凳子上奄奄一息的女子。
似眼前的人儿如珠似宝般,让她珍之爱之,恨不得代之受过……
她伸出发颤发抖的手,微触到那红肿的脸上,声音似沧桑的已过百岁,哑得不能再哑。
“你,你可是乔七。”
乔七浑身刺痛,麻木得她昏昏欲睡,但她还醒着,她总要醒着挨完板子,醒着提着气逃离段家,她听到了什么,眼皮堪堪掀开,才知是贵夫人。她不知这夫人怎么了,为何屈尊靠她这般近。
她此时定狼狈极了,浑身是血是汗是浮尘是泥,她不喜,想来旁人也不会喜,这静姝富贵的夫人,靠得这般近,手微微触在她发麻的面颊上,格外凉。
从未有人用如此神情看她。
她说不清这是什么,她从小无父无母,早早自立门户,知晓人性,也不知这夫人要作甚,可她的气味未曾变,反倒越发好闻浓郁,浸得她发蒙,此人……当不会害她。
“我是,乔七。”她用尽全力回答,试图再去看这贵夫人的眼神。
可这眼神,复杂得她看不懂,连着身上的疼痛都麻木了过去。
她眼中是什么?又为何哭……
夫人变了样,和刚刚不一样,似两个人。
“母亲!你怎么了?为何与这贱妇闲谈说话?”郭婷兰已然反应了过来,茫然前上去询问。
“二十板子还未挨完,母亲再心善也不能不顾孩儿今日受的伤啊!”段若舒脸色发黑,紧跟着问。
谁知,那蹲着的母亲似分毫未听到,她只是屈膝跪在那贱妇的面前,哪里还有家中主母的尊贵模样。
段若舒气急了靠近上前,扯了扯手:“母亲!孩儿在同你说话!”
谁知,他还未曾碰到母亲分毫,就被猛地一推,若非有人搀扶差点跌在地上。
随后传来了一声响彻庭院的沙哑撕裂急切声:“请郎中,请城中最好的郎中!”
紧跟着,夫人竟又传了命,要将身份卑贱,挨了板子的小娘子抬入她的芙蓉苑内。
所有人都糊里糊涂,却也不得不依着夫人吩咐办事。
夫人压根什么都没有理会,一门心思,一双眼睛皆在受了伤,还未曾晕厥,同样茫然的小娘子身上。
夫人急切,小心翼翼,但凡小娘子有一丝皱眉,她皆会吩咐:“慢些,再慢些。”
“不可弄疼七七。”
刚入芙蓉苑门槛,夫人便身子晃了晃,她昏厥前死死地抓着心腹冬至的手,吩咐:“命郎中给她看诊,护好她。”
之后,她蹲下身子,紧紧地握着气息奄奄小娘子的手,说道:“莫怕。”
芙蓉苑内,主母晕厥后,乱成了一团,暂由夫人的心腹冬至做主,同样无人敢造次。
郎中来,先给夫人看诊,得知夫人不过是大喜大悲,太过激动才至晕厥,休息片刻便好,冬至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唤郎中去看了隔壁房内的小娘子。
这小娘子是夫人命她看顾的,今日夫人虽举止怪异,定有其道理,她只需听从夫人的,护佑好这小娘子便好。
待到夫人醒来,一切便真相大白。
……
“你生不出儿子……”
“你的女儿早死了,她卑贱至极,还曾被你重罚过,险些没命,恐怕你早已忘得干净了……”
“你此生,就是个笑话……”
恍惚间,似又回到雪后初晴那日,她费尽千般力气,生下孩儿,丫头婆子在道恭喜,她再无力气,闭眼之际,望见了那光溜溜小家伙的脊背,脖颈的脊梁骨正中间红似染血未融的雪花。
她脖颈处也有这么一朵,她生子累极了,睡去还在想,当是个女儿。
可待醒来后,却是个儿子。
生产时所见的红色胎记,也似渲染上的血迹,可随时抹除,似一场梦……
“你去了,也可与她在地下母女团聚……”
……
乔七醒来时,只觉得眼前似染了色,当是她见识太短,未曾见过这般将轻薄纱当床罩的,更未曾见过这般鲜亮富贵的屋子,她愣了许久,看到掀帘而入的姐姐时,才身子一僵,疼痛席卷全身。
她原是趴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