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瑞大口大口吞着饭菜,目不转睛的盯住门。
吃了有会,才想起此处再没有人与他抢食,动作又慢了下来。
隔壁房中有杯盏摔碎的声音,紧接着是男人醉醺醺的喝骂。
迟瑞想起,之前允鹤从不令他喝酒。都说一醉解千愁,为什麽那些喝醉的人却总喜欢发火。既然喝酒不能解愁,为什麽还有人拼命喝?
李庭瑄选了条近道,赶往武侯街的尽头。
一堵高墙耸立,上覆黑瓦,转角处重檐屋顶,朱漆门。一块黑色匾额上书“梨香苑”三个烫金大字。
李庭瑄仰头看着这三个字,莫名觉得讽刺。这个宅子从前是戏园子,稍微改造过後,可以住人。
这里是他在晋阳城内的落脚之地。他在霓裳羽衣宴上,公然叛离了安禄山,此後又在苏庆元的引荐下夹着尾巴回到他身边。
一前一後,安禄山都没说什麽,只是在他回归之後,赐给他这座宅子,让他与苏庆元一并留守晋阳。
表面看起来,是他安禄山宽宏大量,不计前嫌。
实际上,李庭瑄心里很明白,安禄山是在讽刺他,连戏子都不如。
乱世中谁不想求生存,然而人活着,总会有尊严。即便这份尊严曾被践踏过。
今天是月中。
每月月中,安禄山都会派人过来,给他送解药。
李庭瑄跨步进门。
有小厮和丫鬟迎过来,恭恭敬敬的行礼,唤道:“李大人。”
李庭瑄不作理会,径直朝书房走。
这些人表面恭顺,实则不过都是安禄山派来监视他的眼线。
管家从後廊走来:“大人,燕王陛下今日并未派来使者。”
李庭瑄准备推门的手顿了顿:“知道了。”
管家仍站在身侧,没有退走的意思。
李庭瑄皱了皱眉,平日里这些下人虽暗中盯紧他的一举一动,但却少有主动去招惹他的。况且,他进书房的时候,是从不要人跟着的。
“你还站在这里做什麽?”
管家默然片刻,忽道:“李大人,其实你不必疑心或是记恨,这一次,属下确实没跟燕王陛下说过什麽。”
李庭瑄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
管家不适时宜道:“其实大人与我们这一衆人也算是一条船上的人。大人若得势,我们自然也有好处,往来与人说话,底气也足些。纵大人不为我们着想,也该还记得昔日的风光。”
李庭瑄冷眼瞧着他:“这麽说,你是觉得留在我身边丢了面子?”
管家笑道:“什麽面子不面子的还是其次。大人是个聪明人,理应看得清楚局势,该捧谁不该捧谁。今个儿皇城里,龙椅上坐的又是谁。”
李庭瑄漠然:“管家理应往燕王身边去,留在我这里倒是委屈了。”
管家跟上前一步,还要再说点什麽。
书房的门砰然关上。
管家碰了一鼻子灰,走出几步,又回头狠狠朝书房的方向剜了眼,小声骂道:“呸!三姓家奴!装哪门子的清高!”
书房内,李庭瑄拳头握紧,生生忍住喷薄而出的怒气。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回忆。
近来应该没做什麽事惹了安禄山不快。
解药为何又迟发了?
安禄山喜怒不定,心思向来难以摸透。
想起毒发时的种种处境,李庭瑄起了身冷汗,微微摇头,整理出一些日常的东西:药物丶绷带丶匕首……
最後他用钥匙打开个带锁的抽屉,取出里头一枚符纸叠成的纸鹤还有一片浅金色的羽毛。
这两样东西,是昔日允鹤随手赠与他的,也是他逃离安禄山的最後希望。
如今,他已确切知道允鹤在成都府。
李庭瑄犹豫了下,终是把羽毛和纸鹤都贴身收好,检点好馀下东西,往寻春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