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后,醉生楼前的一处无人的小巷口内,相继从旁边的屋顶上跳下来几个人。
“刚才听到有瓦片碎裂的声音,是谁踩烂了人家的瓦?”站定后,其中一个说。
“师哥,我踩烂了几块……”
“嘿嘿,我也踩烂了几块……”
几个人相继说话后,最先说话的人说:“其实我也踩烂了一块。唉,都怪我们轻功不够好,害得人家还要去补瓦。看来以后回武当了真要好好练功啊!”这几个人正是杨轻尘他们。接着一个又说:“接下来我们进去后,要做什么?”杨轻尘说:“无非就是喝酒闲聊,然后看人打架咯!当然啦,最主要的还是欣赏这孤竹一叶的剑法。咱们快进去吧,那些人很快就要来了。”说着,几个人走出小巷口,混入了醉生楼前来往的人群中。只见那醉生楼前灯火灿烂,亮如白昼;楼院的门口,三三两两进去的人络绎不绝。而大门两旁的街巷,却有不少伏地乞讨的乞丐。还没挨近院门,迎客女们咿咿呀呀的声音就已不绝于耳。不一会儿,杨轻尘几个也跟着人群进去了。
进来后,里面更是灯火辉煌,宽敞明亮。这楼是一个三层的悬山式的阁楼。阁楼一层的中间有一个歌舞和琴管表演的高台,二层坐在围栏边的客人也可以通过楼层中央的留缺观看表演。
“这世俗世界可真是热闹啊!虽处于同一天盖之下,却跟我们那些幽山寺院如同两世!”进门后,杨轻尘几个中的一个说。他们的眼前是一桌一桌的客人,欢笑取乐的男女,以及台上正在进行的歌舞和管弦乐器的演奏。这时,另一个低声说:“师哥,这种声色污秽的场所我们是不应该来的,假如事情传出去了,不仅会有受惩罚的可能,恐怕还会被派内人众猜疑取笑啊!”杨轻尘低声应:“我们只是喝酒吃菜,观摩剑法,以后也不会再来了,现在小心点别暴露身份就是。”又一个说:“师哥,你脸都红了,你比我还紧张啊!”杨轻尘应:“哎,这种灯红酒绿歌舞声色的地方,我也是不知所措啊!”这个人又说:“那我们现在坐哪里才是?这里面男男女女又多又乱,我们也不认识那孤竹一叶,怎么知道他是哪一个,是在这下面还是上面?”
这个人刚说到这,一个女人注意到了他们几个,忙走过来,笑说:“几位客官是第一次来吧!”几个人脸上都有些羞红之色,忙笑着应:“正是正是!”
“呵呵,第一次来的,有些难为情害羞,那是自然的!等以后来得多,对姑娘们熟悉了,就跟在自家里一样了!”原来这女人正是这楼的鸨母,徐娘半老,花枝招展。鸨母虽随口说话,但在杨轻尘几个听来,她的声音实在是大,大得好像满楼的人都能听到一样。但鸨母的话没有挖苦讽刺的意味,杨轻尘几个只得嘿嘿陪笑,毫无招架之力。恨不能把脸遮住或找个地缝钻进去。鸨母又说,“几位是要姑娘呢,还是喝酒吃菜,看舞听曲呀?”杨轻尘忙应:“喝酒吃菜!”另一个也说:“对对对,我们肚子都饿了,赶紧来一些酒菜!”
“那几位就坐下吧!第一次来先喝喝酒,看一看也是好的。”鸨母笑容满满地说。接着,只听见周围一片掌声和欢呼声,众人都道“好好好!”。原来周围人是在观看歌舞,鼓掌叫好,而没有注意杨轻尘几个,他们这才放松了些。
正当杨轻尘几个坐下时,他们的上面二层中靠围栏的一桌人中的一个人说:“这孤竹一叶的日子过得可真是舒服呀!桌上是美酒美食,左右还有美人陪着!”说着,几个人都在向楼下的一桌人看着,想必那里坐的就是孤竹一叶了。另一个说:“谁让他是江湖第一杀手呀!就凭着他的这一名号,这点小生活也就不算什么了。”又一个说:“所谓青楼满座,多是人心寂寞。我看正如掌门师兄所说的,这个人心里怕是寂寞的吧!”旁边的说:“管他呢,只要他今晚不死,明天能替我们去杀人就行了!要不然咱们这几天东奔西走的,可就白忙了!”
就当几个人话说到这里,楼院的门口处忽然传来了骚乱声。
“除了孤竹一叶,其他闲杂人等,都快闪开!”
“谁要是妨碍我们办事,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看来是杀孤竹一叶的人到了!”听到声音,楼上几个人中的一个说。接着,另一个马上说:“大哥,我们要不要避一避?”“大哥”说:“避什么?他们要杀的是孤竹一叶,与我们完全不相干,我们只管在这里喝酒看戏就是了!”
说到这,那六七帮人就进来了。很快,这几帮人就把整个楼层给围住了。看到一把把明晃晃的刀剑和一帮帮冒着杀气的来人,不知情的男男女女们顿时就避的避,乱的乱,一片骚动。
“孤竹一叶!是男人就站出来!免得妨误大家喝酒快活!”几帮人的领头站在混乱的人群前喊到。
“不用大呼小叫的了!我在这里等着你们已有多时了!”混乱的人群中响起了这个声音,洪亮而清晰。
“他的话声怎么这么大,又不像是叫喊出来的?”领头中的一个说。另一个说:“一定是借助内力说出来的,不然这么混乱的人群里,寻常的话声哪会这么响亮清晰!”
孤竹一叶话一说出,先前不知情和不识他的人顿时都明白过来了,周围的人片刻就走了个精光。
然而所有人都避让时,与孤竹一叶两桌之隔的边上却还坐着个男子。男子衣冠楚楚,二十几岁模样,相貌俊美而又带着些冷漠感,桌上放着一根笛子,想必也是他的。此时,男子依然故作镇定地喝酒夹菜。面对这一情形,一旁的孤竹一叶不禁斜眼一瞟,想:“别人唯恐避之而不及,为什么他却不走!难道也是来寻仇的?”
刚这么想,六七个领头中的“川西铁肚功”赵不二厉声问:“你这后生是谁?别人都避开了,为何你还坐着不动?难道是给这孤竹一叶认助拳的?”男子应:“在下只是来喝酒的,而酒菜又刚上桌没多久,如果就这么走的话,那在下的酒钱岂不是白白扔掉了。在下腹中饥渴而又舍不得酒菜钱,就只能硬着头皮坐下来吃了。”
“什么,刀剑就在眼前还有心情喝酒吃菜!我看你心存挑衅吧!”赵不二生了怒气。这时,另一个领头“洛阳龙虎帮帮主”阮常青说脱口道:“原来是你,司马艳风!——不是冤家不碰头啊!你这小子跑到这里来了!”听到这句话,男子马上看了过来,显然司马艳风是他的名字。接着,他还没说出话,就听见赵不二问到阮常青:“阮老弟认识这后生?”阮常青道:“没错,这小子曾经偷过我们龙虎帮的钱庄的几十斤金子!”
“原来是阮帮主啊!”叫司马艳风的开口说,“你们龙虎帮的赌坊、柜坊和当铺赚取的多是不义之财,我当时身上缺钱,去拿了一些来用,对你们来说恐怕也算不上什么!”阮常青也动了怒,说:“我们龙虎帮的钱你也敢动,简直是自寻死路!”阮常青刚要动作,身旁的另一个领头“会稽飞鹤派掌门”孙亭奏起眉头,说:“原来这小贼叫司马艳风啊!”
“孙先生也认识这人?”孙亭旁边的“南阳追魂门掌门”马半山问。孙亭应:“只是见过。当日这小贼欲去敝处偷窃,刚开门碰巧就被在下给看见了。不然还不知道会被他偷走什么东西!”
“孙先生也在啊!”司马艳风闻声看来,说到,“不过孙先生刚才说的不对。当日孙先生见到晚生时,晚生不是进去偷东西,而是看过了孙先生家的宝贝正关门出来。”孙亭惊问:“你说什么!”司马艳风说:“晚生听说孙先生有一尊祖传的笑弥勒佛翡翠雕像。晚生颇是喜好宝物,便去看了一下。这佛像一尺来高,身围五六寸,质地晶莹剔透,雕工精细美观,果然是个宝贝!孙先生若是肯卖,晚生愿意出高价购买!”
“你你你!”孙亭惊吓得冷汗上冒,说不出话来。这时,旁边的“太原石家堡堡主”石高义见形势变得有点乱,忙说:“诸位,我们今日来是杀孤竹一叶的,可不要临时生变啊!”马半山也说:“说的不错,有什么问题等杀了孤竹一叶再去解决也不迟!”孙亭也附和到:“没错,不杀孤竹一叶我们有何面目回去!”
听了话,孤竹一叶说:“虽然你们人多,但也不见得能够杀我。我劝你们还是散了吧,免得真动起手来,死得人更多。”
“孤竹一叶!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岂是你说散就能散的!”石高义说。孤竹一叶看了石高义一眼,说:“原来是石堡主!你那父亲奸人妻女,就算别人不请我杀他,哪天我碰到他了,说不定也会杀!你倒是孝顺,有脸来替他报仇!”石高义窘得说不出话:“你!你片面之词,想骗谁!”孙亭便说:“少跟他废话,我们这么多人就不信杀不了他!”
“好啊,你们哪个不怕死的就来吧。”孤竹一叶边往喝空的酒杯上倒酒边说。接着,眼光扫过之处竟无人敢动。孙亭想到了什么,说:“这个张八门怎么还没来!”马半山说:“想必是个缩头乌龟,临阵脱逃了吧!”这时,孤竹一叶忽然厉声说:“想杀人却怕死,怕死还来杀什么人!”
“我堂堂长辈,岂能受你一个小辈欺侮!”赵不二话一说出,便第一个冲出来,他的几个随从也跟着扑来。
“好!这杯酒晚辈就敬给你!”孤竹一叶话声一出,他的酒杯就向赵不二的面部扔了过来。酒杯来得甚快,赵不二躲闪不及,便用手来挡,砰的一声,酒杯爆裂,酒水四溅。
然而这只是孤竹一叶假招,酒杯飞出之时,一双筷子紧接着疾速飞来。赵不二抵挡已然不及,一声惨叫,飞来的两根筷子,一根插进了他的眼珠,一根插在了腮上,情状极是惨厉。周围观看的男女无不心惊肉跳。
“师父!……”几个随从叫着,忙去扶住赵不二。
“好大的力道!”——“好快的手法!”——“出手果然是狠!”旁观的其他零头各自脱口道。一旁的杨轻尘看到这里,想:“什么川西铁肚功,现在看来怕是炼错地方了,人家攻的又不是你肚子!”
见赵不二已不能再战,站在赵不二两旁的王吉和孙亭双双冲了出来。孤竹一叶旧招重使,拿起桌上的杯盘向孙王二人扔来。孙王二人对这一招已有防备,王吉用双锤一挡,盘子瞬间破碎;孙亭一个腾空跃起,飞盘击在了他身后的一个人的喉头上,顿时喉头破裂,血溅人亡。
孤竹一叶见孙亭腾空跃起,恐他顺势扑来,便将拿起的盘子紧接着扔向半空中的孙亭。孙亭避闪不及,飞盘击中胸口。一旁的王吉对孤竹一叶的这一招已是恼怒,见方才的盘子没有扔向自己,于孙亭被击中的一刻,他奋力一扔,右手中的铁锤向孤竹一叶飞来。孤竹一叶疾速飞身跃起,随手抓住了桌上的刚才陪酒女用的一双筷子。
砰的一声巨响,三四十斤重的铁锤把桌子杯盘都砸得破碎,却没砸到孤竹一叶。腾空而起的孤竹一叶将手中筷子急速扔出。王吉没料到孤竹一叶的身手如此之快,两根筷子,一根插进了他的喉头,一根插进胸口。王吉惨叫声中,倒地身亡。孤竹一叶筷子扔出后,收势落回地面,而被飞盘子击中胸口的孙亭也趔趄着落回原地。方才王吉的铁锤砸破桌子时,孤竹一叶放在桌上的剑也掉了地上。孤竹一叶站定后,用脚在剑身手迅速一个滚撩并向上提起,剑被勾回手中。这一手用脚滚撩而钩起长剑的动作亦是快捷美妙,观看的男女无不赞叹。
“大家一起上!”南阳追魂门掌门马半山呵出一声。接着,还未出手的四个领头握紧刀剑欲蜂拥而上。孤竹一叶握紧长剑,说:“趁我手中的剑还未出鞘,我劝你们还是散了吧!免得我剑一出手,你们白白枉死在此!”众人闻言,不禁收脚退后了一步。
这时,楼院中一个艳丽而响亮的声音传来:“一叶!这些人自寻死路,你却有妇人之仁!是不是要为师替你出手!”
“师父——”孤竹一叶非常惊讶,以至于有些不所措,随口说,“您怎么会在这里!我……”接着他话还没说完,一个女人像半空中疾速而来的飞鹰一样落到了众人面前。这女人一袭淡红衣衫,头上一头乌黑发亮的长发盘起后,由几根发簪稳稳扎在了头上;她似乎不愿面见眼前的俗世之人,脸上戴着一领遮挡大半个面孔的绸纱,露出来的只眼睛、眉梢和额头。
“宿芳宫主曾定!?”几个领头惊恐地说出;他们都没见过曾定,只是凭孤竹一叶的话和眼前的情形,猜定如此。一旁的杨轻尘见了来人,也想到:“原来这个女人就是宿芳宫宫主曾定,好是冷艳!“杨轻尘虽看不清曾定的仔细模样,但见她眉眼清丽,身型婀娜,便觉着她必是个艳丽女人;杨轻尘又想,”这人看上去也就是三十来岁的样子,孤竹一叶看上去年龄也有二十好几了,这么想来,她比孤竹一叶也就大十来岁的样子?”其实曾定比孤竹一叶大出十八岁,此时已是四十一二年岁。只是曾定作为宿芳宫主,养尊处优,又有高强内功驻体,故而不显衰老。
“师父,徒儿跟这些人并不是深仇大恨,徒儿只是不想他们白白断送了性命。”孤竹一叶对着眼前女人恭敬地说。接着马上回过头来对众人说,“你们还不快走!难不成都想死在这里!”
这时,几帮人见孤竹一叶师徒二人都在场,终究惊吓不住,弃甲曳兵,纷纷逃散了。眼看着众人已去,曾定说:“你想做好人,为师也不拦你。但你须记住,想成为强者,你就不能心慈手软!”孤竹一叶忙应:“是。徒儿会记住师父的话。”曾定说:“我听说那些人要聚在这里杀你,就过来瞧瞧。现在他们都已退去,我也要走了。你自己照顾好你自己吧!”
孤竹一叶听到曾定“你自己照顾好你自己吧!”的话时,因心中羞愧紧张,竟猜想曾定的这一句是真关心自己,还是责备之意。孤竹一叶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咽了下去。曾定见孤竹一叶终究止住,便转过身子,纵身疾飞而去了;仅眨眼的瞬间,众人便不见了她的身影。孤竹一叶望着曾定消失的背影,心道:“没想到会在这样地方让师父她撞见了,不知道她老人家会怎么想!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