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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译文学与佛典(第3页)

以上不过举最著之数人为例,自余西游大德前后百数十辈,其目的大抵同一。质言之,则对于教理之渴慕追求——对于经典求完求真之念,热烈腾涌,故虽以当时极艰窘之西域交通,而数百年中,前仆后继,游学接踵,此实经过初期译业后当然之要求。而此种肫挚极严正之学者的态度,固足永为后学模范矣!

佛典传写发达之历史,非本篇所能详述。以吾考证所臆测,则印度境外之写本,先于境内,大乘经典之写本,先于小乘,此西纪第四世纪以前之情状也。自尔以后,梵本日增,输入亦日盛,其杂见于唐道宣《续高僧传》者甚多。略举如下:

梁初,有扶南沙门曼陀罗,大赍梵本,远来贡献。(卷一《僧伽婆罗传》)

菩提流支房内,经论梵本,可有万夹。(按:此未免铺张,卷一本传)

真谛赍经论以梁大同十二年达南海。……所出经论传记二百七十八卷……余未译梵本书,并多罗树叶,凡有二百四十夹。若依陈纸翻之,则列二万余卷,今所译讫,仅数夹耳。(卷一本传)

北齐天保中,邺京三藏殿内梵本千有余夹,敕送天平寺翻译。(卷二《那连提耶舍传》)

齐僧宝暹等十人,以武平六年采经西域……凡获梵本二百六十部。(卷二《阇那崛多传》)

隋开皇中新平林邑,所获佛经,合五百六十四夹,一千三百五十余部。并昆仑书,多梨树叶,敕送翻经馆,付彦琮披览,并使编叙目录。(卷二《彦琮传》)

那提三藏,搜集大小乘经律论五百余夹,合一千五百余部,以唐永徽六年达京师。(卷四[5]

7《玄奘传》)

《慈恩法师传》,记玄奘所得经典,分类列目如下:

有原本的翻译,比诸无原本的翻译:第一,有审择之余地。第二,有覆勘之余地。其进步之显著,固无待言;即译事之组织,亦与时俱进。其始不过一二胡僧随意约一信士私相对译,其后渐为大规模的译场组织。此种译场,由私人或私团体组织者,有若东晋时庐山之般若台(慧远所组织,觉贤曾为主译),有若陈代富春之陆元哲宅,有若陈隋间广州之制旨寺;其以国家之力设立者,有若姚秦时长安之逍遥园,北凉时姑臧之闲豫宫,东晋时建业之道场寺,刘宋时建业之祗洹寺,荆州之辛寺,萧梁时建业之寿光殿、华林园、正观寺、占云馆、扶南馆,元魏时洛阳之永宁寺及汝南王宅,北齐时邺之天平寺,隋时长安之大兴善寺、洛阳之上林园,唐时长安之弘福寺、慈恩寺、玉华宫、荐福寺等,其最著也。

在此种译场之下,每为极复杂的分功组织,其职员略如下:

一译主如罗什、觉贤、真谛、菩提流支、阇那崛多、玄奘、义净等。

二笔受如聂承远、法和、道含等。

三度语如显识论之沙门战陀。

四证梵如毗奈耶之居士伊舍罗。

五润文如玄奘译场之薛元超、李义府等,义净译场之李峤、韦嗣立等。

六证义如《婆沙论》之慧嵩、道朗等。

七总勘如梁代之宝唱、僧祐,隋代之彦琮等。

每译一书,其程序之繁复如此,可谓极谨严之态度也已。

四、翻译文体之讨论

翻译文体之问题,则直译、意译之得失,实为焦点。其在启蒙时代,语义两未娴洽,依文转写而已。若此者,吾名之为未熟的直译。稍进,则顺俗晓畅,以期弘通,而于原文是否吻合,不甚厝意。若此者,吾名之为未熟的意译。然初期译本尚稀,饥不择食,凡有出品,咸受欢迎,文体得失,未成为学界问题也。及兹业寝盛,新本日出,玉石混淆,于是求真之念骤炽,而尊尚直译之论起。然而矫枉太过,诘鞠为病,复生反动,则译意论转昌。卒乃两者调和,而中外醇化之新文体出焉!此殆凡治译事者所例经之阶级,而佛典文学之发达,亦其显证也。

译业起于汉末,其时译品,大率皆未熟的直译也。各书所评诸家译品略如下:

安世高世高出经,贵本不饰,天竺古文,文通尚质,仓卒寻之,时有不达。(《出三藏集记》卷六[6]引道安《大十二门经序》)

天竺音训诡塞,与汉殊异,先后传译,多致谬滥,唯高所出,为群译之首。安公(道安)以为若及面禀,不异见圣。(《梁高僧传》卷一《安清传》)

支娄迦谶安公校定古今精寻文体,云某某等经,似谶所出,凡此诸经,皆审得本旨,了不加饰。(同上《支谶传》)

竺佛朔汉灵时译《道行经》,译人时滞,虽有失旨,然弃文存质,深得经意。(同上)

支曜、康巨汉灵献间译经,并言直理旨,不加润饰。(同上)

据此诸评,则初期译家,率偏于直译,略可推见,然其中亦自有派别。世高、支谶两大家译本,今存藏中者不少(内有伪托),试细辨核,则高书实比谶书为易读。谶似纯粹直译,高则已略带意译色彩。故《梁传》又云:“高所出经,辩而不华,质而不野,读者亹亹忘倦。”道安《人本欲生经序》云:“斯经似安世高译,义妙理婉,每览其文,欲罢不能。”(原文作:“斯经似安世高译为晋言也。言古文悉,义妙理婉。睹其幽堂之美,阙庭之富或寡矣。安每览其文,欲疲不能。”)(《出三藏集记》卷六[7])窃尝考之,世高译业在南,其笔受者为临淮人严佛调;支谶译业在北,其笔受者为洛阳人孟福、张莲等。好文好质,隐表南北气分之殊,虽谓直译、意译两派,自汉代已对峙焉可耳。

支谶、法护,当三国西晋间,译业宏富,所译亦最调畅易读,殆属于未熟的意译之一派。《梁传》称“谦辞旨文雅,曲得圣”。(《高僧传》卷一《康僧会传》称谦所译经“曲得圣义,辞旨文雅”。《饮冰室专集》本所引正好与之前后颠倒。)又引道安言,谓“护公所出,纲领必正,虽不辩妙婉显,而宏达欣畅”。(引文全文如下:“护公所出,若审得此公手目,纲领必正。凡所译经,虽不辩妙婉显,而宏达欣畅。”)支敏度称“谦以季世尚文,时好简略,故其出经,颇从文丽,然约而义显,可谓深入”(《出三藏集记》卷七[8]引《合首楞严经记》)。两公文体,可见一斑,然而文胜之弊,已与相缘,故僧叡论谦译《思益经》,谓:“恭明(谦之字)前译,颇丽其辞,仍迷其旨。是使宏标乖于谬文,至味淡于华艳。”(罗什译《思益梵天所问经》僧叡序)僧肇论旧译《维摩诘经》,谓:“支(谦)竺(法护)所出,理滞于文。”(罗什译《维摩诘经》僧肇序)支敏度亦谓:“支恭明、法证、叔兰,先后所译三本(维摩),或辞句出入,先后不同;或有无离合,多少各异;或方言训诂,字乖趣同;或其文梵越,其理亦乖;或文义混杂,在疑似之间。”【引文原文如下:“于时有优婆塞支恭明。逮及于晋,有法护、叔兰。此三贤者,并博综稽古。研机极玄。殊方异音,兼通开解。先后译传,别为三经,同本、人殊、出异。或辞句出入,先后不同。或有无离合,多少各异;或方言训古,字乖趣同;或其文胡越,其趣亦乖;或文义混杂在疑似之间。”】(《出三藏集记》卷八[9]引支敏度《合维摩诘经序》)音译之敝,渐为识者所恫矣。

翻译文体之讨论,自道安始,安不通梵文,而对于旧译诸经,能正其谬误。所注《般若》、《道行》、《密迹》、《安般》,寻比文句,析疑甄解,后此罗什见之,谓所正者皆与原文合(《历代三宝记》卷四)。彼盖极富于理解力,而最忠实于学问,当第二期译事初起,极力为纯粹直译之主张,其言曰:

前人出经,支谶、世高,审得梵本难系者也。叉罗、支越,斫[10]

2凿之巧者也,巧则巧矣,惧窍成而混沌终矣!若夫以《诗》为烦重,以《尚书》为质朴,而删令合今,则马、郑所深恨者也。(《摩诃钵罗若波罗蜜经抄序[11]》,《出三藏集记》卷八[12]引)

昔来出经者,多嫌胡言方质,而改适今俗。此政所不取,何者?传胡为秦,以不闲方言,求知辞趣耳,何嫌文质?……经之巧质,有自来矣。唯传事不尽,乃译人之咎耳!(十四卷本《鞞婆沙序》)

又乏译人,考校者鲜,先人所传,相承谓是。……或殊失旨,或粗举意……意常恨之。……将来学者,审欲求先圣雅言者,宜详揽焉!诸出为秦言,便约不烦者,皆蒲萄酒之被水者也。(《比丘大戒序》,《出三藏集记》卷十一[13]引)

“葡萄酒被水”、“窍成混沌终”之两喻,可谓痛切,盖译家之大患,莫过于羼杂主观的理想,潜易原著之精神。陈寿谓:“浮屠所载,与中国老子经而相出入。”(见宋赞宁《高僧传》三集卷三,谓《三国志》述临儿国其文如此,今本无此语,亦并无临儿传)盖彼时译家,大率渐染老庄,采其说以文饰佛言,例如《四十二章经》(此经吾疑出支谦手,说详《中国佛教史》),非唯文体类老子,教理亦多沿袭。此类经典,掺杂我国固有之虚无思想,致佛教变质,正所谓被水之葡萄酒也。以忠实之道安,睹此固宜愍疾,故大声疾呼,独尊直译。其所监译之《鞞婆沙》,“案本而传,不令有损言游字,时改倒句,余尽实录”。(原序)“时竺佛念笔受诸经,常疑此土好华,每存莹饰,安公深疾,穷校考定,务存典骨。许其五失梵本,出此以外,毫不可差。”【引文原文如下:“使佛念为译人。念乃学通内外,才辩多奇。常疑西域言繁质,谓此土好华,每存莹饰,文句灭其繁长。安公、赵郎之所深疾。穷校考定,务存典骨。既方俗不同,许其五失胡本,出此以外,毫不可差。”】(《出三藏集记》卷十引《僧伽罗刹集经后记》,作者失名)其严正强硬态度,视近一二年来时贤之鼓吹直译者,盖有过之无不及矣。

安公论译梵为秦,有“五失本三不易”。五失本者:(一)谓句法倒装。(二)谓好用文言。(三)谓删去反覆咏叹之语。(四)谓去一段落中解释之语。(五)谓删去后段覆牒前段之语。三不易者:(一)谓既须求真,又须喻俗。(二)谓佛智悬隔,契合实难。(三)谓去古久远,无从询证(见《大品般若经序》,以原文繁重不具引,仅撮其大意如上)。后世谈译学者,咸征引焉!要之,翻译文学程式,成为学界一问题,自安分始也。

鸠摩罗什者,译界第一流宗匠也。彼为印度人,深通梵语,兼娴汉言,其所主张,与道安稍异。彼尝与僧叡论西方辞体,谓:

天竺国俗,甚重文制。……改梵为秦,失其藻蔚,虽得大意,殊隔文体。有似嚼饭与人,非徒失味,乃令呕哕也。(《梁高僧传》卷二本传)

推什公本意,“殆持翻译不可能”之论,但既不获已而乞灵译事,则比较的偏重意译。其译《法华》,则“曲从方言,趣不乖本”。(慧观《法华宗要序》其译《智度》,则“胡文委曲……师以秦人好简,故裁而略之”。(僧叡《大智释论序》)其译《中论》,则“乖阙繁重者,法师皆载而裨之”。(僧叡《中论序》)其译《百论》,则“陶练覆疏,务存论旨,使质而不野,简而必诣”。(僧肇《百论序》)据此可见凡什公所译,对于原本,或增或削,务在达旨,与道安所谓“尽从实录,不令有损言游字”者,殊科矣!吾以为安之与什,易地皆然,安唯不通梵文,故竟于失实;什既华梵两晓,则游刃有余地也。什译虽多剪裁,还极矜慎,其重译《维摩》,“道俗虔虔,一言三复,陶冶精求,务存圣意。其文约而诣,其旨婉而彰”。(僧肇《维摩诘经序》)其译《大品般若》:“手执梵本,口宣秦言,两释异音,交辩文旨。……与诸宿……旧五百余人,详其义旨,审其文中,然后书之。……胡音失者,正之以天竺;秦言谬者,定之以字义;不可变者,即而书之;故异名斌然,梵音殆半,斯实匠者之公谨,笔受之重慎也。”(僧叡《大品经序》)由此观之,则什公意译诸品,其惨淡经营之苦,可想见耳。

赞宁云:“童寿(即罗什)译《法华》,可谓折中,有天然西域之语趣。”(《宋高僧传》卷三)“天然语趣”四字,洵乃精评。自罗什诸经论出,然后我国之翻译文学,完全成立;盖有外来“语趣”输入,则文学内容为之扩大,而其素质乃起一大变化。绝对主张直译之道安,其所监译之《增一阿含》、《鞞婆沙》、《三法度》诸书,虽备极矜慎,而千年来鲜人过问;而什译之《大品》、《法华》、《维摩》以及四论(《中》、《百》、《十二门》、《大智度》),不特为我思想界辟一新天地,即文学界之影响亦至钜焉,文之不可以已如是也。

道安大弟子慧远,与罗什并时,尽读其新译,故其持论,渐趋折衷。其言曰:“譬大羹不和,虽味非珍,神珠内映,虽宝非用。‘信言不美’,固有自来矣!(此言直译之缺点)若遂令正典隐于荣华,玄朴亏于小成,则百家诡辩,九流争川,方将函沦长夜……不亦悲乎!(此言意译之缺点)……则知圣人依方设训,文质殊体。若以文应质,则疑者众;以质应文,则恍者寡。”(《大智论抄序》)此全属调和论调,亦两派对抗后时代之要求也。

此后关于此问题之讨论,莫详于隋代之彦琮,《唐僧传》(卷二本传)称其“著《辩正论》,以垂翻译之式”。其要略曰:“若令梵师独断,其微言罕革,笔人参制,则余辞必混。意者宁贵朴而近理,不用巧而背源。”此旨要趋重直译也。又言:“译才须有‘八备’:(一)诚心爱法,志愿益人,不惮久时。(二)将践觉场,先牢戒足,不染讥恶。(三)筌晓三藏,义贯两乘,不苦暗滞。(四)旁涉坟典,工缀典词,不过鲁拙。(五)襟抱平恕,器量虚融,不好专执。(六)耽于道术,澹于名利,不欲高炫。(七)要识梵言,方闲正学,不坠彼学。(八)薄阅苍雅,粗谙篆隶,不昧此文。”其(一)(五)(六)之三事,特注重翻译家人格之修养,可谓深探本原,余则常谈耳。然琮之结论乃在废译,意欲人人学梵不假传言,故云:“直餐梵响,何待译言?本尚亏圆,译岂纯实?”更极言学梵文之必要,云:“研若有功,解便无滞,匹于此域。固不为难,难尚须求,况其易也!……向使……才去俗衣,寻教梵字。……则……人人共解,省翻译之劳。……”据此则彦琮实主张“翻译无益论”之人也。以吾观之,梵文普及,确为佛教界一重要问题,当时世鲜注意,实所不解;但学梵译汉,交相为用,谓译可废,殊非自利利他之通轨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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