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尔德关紧大门,他走到会议室最隐蔽的角落里,朱利安这才发现,这间会议室并非他以为的眼前这般大小,黑色的窗帘布被拉开,露出的不是窗户,是一具堪称艺术品的白色陶瓷等身人偶。
所有人起立屏息,朱利安甚至往后退了一步,他看到那人偶的眼皮在颤动。祝尧按住他的肩膀,不让他做出显眼动作。
朱利安僵硬回头,他惊恐的眼睛对上祝尧的眼,黑沉沉的没有光亮。
那白色的陶瓷般的皮肤和祝尧身上露出来的一般无二。祝尧将手指放在嘴唇边,于是朱利安噤声使劲平复心跳,眼前这一切都让他感到荒谬。
弗吉尼亚起身走到菲尔德身边,父子二人面对众人,相似的脸上表情完全不同。弗吉尼亚得意洋洋,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菲尔德木着脸,仔细看他的眼底甚至有一丝嫌恶。
“这就是我要向你们展示的东西。我们总以神的子民自居,神创造了我们,却没有赋予我们神的能力。而如今,神将那宝贵的财富放在大海的彼端,它离我们从遥远到咫尺之间,我们为什么不能拥有它?”
弗吉尼亚走到人偶身边,他敲击那白瓷般的皮肤道:“这并非脆弱的瓷器,而是金属,它也并非艺术品,而是人,是我们创造出来的真正的神使,替我们代行神的能力。”
众人哗然。
一把铁锤狠狠砸向神使,那皮肤如钢铁般坚硬,连痕迹都不曾留下。神使突然睁开眼,行动自如,那把铁锤在他的手中扭曲变形。
但没人注意到,他那双木讷的眼睛看向人群后方。
“他有着天生的神力,即使是达日尔族也无法撼动他,而这样的人形兵器,我们有一整个军队。我知道你们中还有卡洛斯的耳目,但是诸位真的以为卡洛斯能在这样的军队前获胜?”弗吉尼亚拉上帘子转身欣赏目瞪口呆的众人。
“这一切都是因为从迷失之地带回来的秘金?”有人问。
“是的,所以诸位便知道,那未知的天国是怎样的宝贵之极,我们怎么能让神的东西流落他乡呢?”
就在弗吉尼亚以煽动性极强的语言又再次从贵客的钱包中获取大量财富时,朱利安已经坐不住了。他本质上只是一个小小的主教,在平民中待久了并不能理解这些人在想什么,但是他知道,一旦教皇的设想全部实现,平民将永无出头之日,所有人都会被黑暗笼罩。为了那些未知的,诡谲的东西,真的值得葬送神国现有的一切吗?
可是居然没有一个人对此质疑。
他趁着现场躁动之际问祝尧:“你身上的那些跟帘子后那鬼东西是一样的?”
“弗吉尼亚没说错,那的确是人。只是活生生的人被他们制作成了没有人类思想的死物,甚至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二。”祝尧想起当初实验室里那些人的惨状声音晦涩。
朱利安捂住额头,低喊:“见鬼见鬼!他们违背了神的旨意!”
祝尧无奈一笑:“我为你还能成为一个坚定的教徒感到欣慰。”
“你难道不担心吗?你如果也变成那不人不鬼的模样怎么办?我有什么能够帮助你的吗,即使倾尽我的所有。”朱利安难过地问。
“不用了,已经足够了,你现在离开吧。”祝尧摇摇头,他将朱利安推向墙边一处暗门,谁也没看到那处什么时候打开了,一张机灵的脸露出来,那是祝尧的前同事,秘书处的贝克莱。
“代我向秘书长问好。谢谢。”祝尧站在原地。贝克莱的眼神非常复杂,他点点头,拉着不明所以的朱利安离开,暗门关闭,祝尧呼出一口气。
相较于热闹的前场,这里寂静的可怕,祝尧将兜帽拉低,手缩进袖子。他像一具幽灵,静静等待捕捉他的人发现。
“诸位,台上那所谓的神使不过是弗吉尼亚用人制造出来的怪物而已,一个藐视生命的人说出来的话你们也要追捧吗?在那神使的皮下,是一位可怜的先生,他的父母甚至还在祈祷希望他尽快回家。”
清脆的声音打断所有人的动作,人们转过头来看着祝尧,质疑,好奇的目光纷至沓来。
一叠纸纷纷扬扬落下,有人伸出手接过,那些也是名单,密密麻麻的,上面甚至详细写了每个人的地址。
“受害者名单——弗吉尼亚为了自己的私欲,非法人体实验,屠戮场就在你们所膜拜的圣殿之下。象征着力量与权力的阿瑞斯之山,终究是嗜杀与血腥的。”
寂静的湖面被打破,一颗石子激起的浪花不足以撼动湖底的巨兽,只有石子缓慢沉下去。
“为什么要回来呢?我亲爱的儿子。”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弗吉尼亚在他耳边亲昵地吐息。
“当然是因为想念你啊。”祝尧轻轻笑起来,他收回注视其他人的目光。
没从他言行中发现不甘与失望令弗吉尼亚不太满意,他隔着兜帽打量他,想要确认他说话是真是假:“其实我早就感受到了你的气味,那股熟悉的不安分的味道。”
“这些天没洗澡熏到你真是不好意思。”祝尧耸肩。
弗吉尼亚想要摘掉他的帽子,但是菲尔德已经从另一端挤开人群走来,他看着父亲古怪的举动,和那遮掩全身的人,感到一阵心悸,他快速走到弗吉尼亚面前,揽住祝尧的肩膀。
触手冰凉,没有温度:“真的是你!”
祝尧退开,好像不太能接受得了他的触碰。菲尔德只能看到一个光洁的下巴,他收回手,背在身后握住。
那些名单被踩在脚下,弗吉尼亚捡起来一张,看了眼轻飘飘说:“你的同情心用错了地方,如果你撒在街道上会比现在反响大的多。”
“这里的人早被金钱和权力蒙蔽了眼睛,他们不会知道一块地能产多少麦子,一斤面能做多少面包,自然也不会在意哪间房子死了一个与他们不相干的人。”
“父亲!”菲尔德隐忍喊道。
弗吉尼亚看了一眼他的大儿子,挑挑眉,双手抬起,示意他不再说了。他不明白这个一向冷酷的大儿子怎么就特别待见小儿子。
直到房间里只剩下三个人,祝尧掀开兜帽,黑色衣袍落下,他龟裂的身体呈现在父子俩面前。
那张原本美丽的脸庞被横七竖八的裂纹覆盖,陡然生出破碎绮丽的美感,弗吉尼亚一时间想到了自己藏品中有一个独特而唯一的瓷瓶,匠人使用最珍贵的陶土,最完美的形状,用了极大的力气去烧制它,最终在出窑的时候却在所有人面前碎裂开来。
所有人都觉得那是一件失败品,但在弗吉尼亚眼里,那是独一无二的真正华丽的珍品。
他的心神顿时激荡,轻声问:“你当初不是没有成功融合秘金吗?”
“那个实验是失败了,但后来被你强加在我身上的失窃圣剑却找上了我。”祝尧歪头,他接住身上掉落的一片碎片,“我来为您送上您最需要的东西了。”
菲尔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想要触碰祝尧,又害怕他在自己面前碎掉,他揉动发酸的鼻尖,不想展露太多自己的情绪。他将衣服重新披在祝尧身上,遮挡住他那不堪的身躯。
弗吉尼亚眼里的那种炽热同样也消散了,他和菲尔德同时沉默。
祝尧意识到不对的地方,他后退一步,声音干涩:“你们也不能取出圣剑?”
弗吉尼亚上前怜爱地摸了摸祝尧的脸:“惹了解决不了的祸端终于知道来找父亲了吗?”
菲尔德捂住眼睛:“异化现象开始就无法结束,除非死亡,而所有异化后的人生命都非常……短暂,一个月就是极限了,所以实验室一直在消耗实验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