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策正想回答,忽然一阵斜风刮过,殷祝离火堆最近,瞬间被那烟眯了眼睛。
没被烟熏过的人大概不知道,在热浪扑面而来的那一刻,人的大脑其实是完全空白的,这也是为什么火势不大,却经常有人被蒙在家中活活烧死——并不是他们傻,不知道逃跑,而是在那种情况下,人的理智根本没办法正常思考。
“咳咳咳!”殷祝被呛得连连咳嗽起来,眼睛流着泪,半天都睁不开,正要去找点水洗洗眼,一只大手将他揽入怀中,抱得极为用力,但拍着他背的手却十分轻柔。
殷祝挣扎起来:“你放开……朕要、咳咳……”
眼睛!眼睛要瞎了!!!
但宗策却将他抱得更加紧了。
感受到怀中人的抗拒和厌恶,他高大的身躯微微一颤,终于再一次清楚地认知到,破镜难重圆,他们也再不可能回到从前了。
一路上的言笑殷殷,不过都是假象罢了。
只是他自作多情,自以为是,自欺欺人,还妄想着那人顾念着旧情,对他仍像从前那样……
早知道,昨日自己就该多抱他一会儿的。
至少那时候,他还不会遭到嫌恶。
宗策终于松开了手,看着殷祝逃一样地跌跌撞撞走到河边,撩起水清洗起来,干燥的唇嚅动了两下,还是未能发出丝毫声音。
原来就连触碰自己,他都竟已经嫌脏了吗?
仿佛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他的喉咙,宗策听着柴火堆噼啪燃烧的声响,抬起手,看到了虎口上那浅淡的咬痕。
不要再奢求了,他想。
就像这逐渐淡去的伤疤一样,想留下的,终究是徒劳一场。
失去的,没有的,都不会再回来了。
殷祝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怒气冲冲地走回了火堆旁,发现他干爹正盘膝坐在边上,盯着自己的手发呆,那模样叫他莫名想起了从前街上见过的鳏夫,孤单又落寞。
他气不打一处来,没好气地问道:“熟了没?”
宗策恍惚着低声道:“没……”
殷祝心道烤个鸡蛋这么慢吗,干脆也学着他干爹的样子,盘膝坐下,两手按在腿上,目光直勾勾地盯着火堆。
他其实很想知道,唐颂所说的“人证物证具在”究竟是什么,而且现在一闲下来,就是抓耳挠腮地想。
直接问宗策当然是一种办法,殷祝也有自信他干爹不会对他隐瞒,但可能是古往今来各种鸟兽藏走狗烹的结局,让皇帝身边的近臣不免都患上了被害妄想症,殷祝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等下派人先查清楚了唐颂手上的证据是怎么一回事,再从长计议。
假的就当真的闹大,真的就当假的销毁。
反正唐颂那小老儿,甭想借此给他干爹定罪——什么,说他偏心?就问这世上哪个正常人的心是居中长的吧!
他不偏心宗策,偏心谁去?
他干爹为国征战爱民如子,不过是犯了点小小的原则性错误,当事人都不计较,谁还敢计较?
就算要惩治,那上的也该是家法!
殷祝决定罚他干爹连吃三个鸡蛋,然后回去后不许吃晚饭。
又耐心等了一会儿。
殷祝闻着那隐约的焦糊味,虽然觉得有些离谱,但还是选择相信他干爹的判断。
他一直观察着宗策脸上的表情,他干爹的目光落在那火堆上,像是在精准把控着火候的大厨,瞳孔中倒映着摇曳的明亮火光,模样一看就是十分可靠。
但空气中弥漫着的焦糊味却越来越重,越来越浓。
“是不是熟了?”最后殷祝终于忍不住了,又出声问了一遍
都快二十来分钟了,就算烤的是恐龙蛋,也该熟了吧?
宗策猛地回过神来。
“……陛下,回去找大厨吧。”
殷祝:“…………”
真是白瞎了。
但为了不浪费,他们还是默默地吃完了这几个烤糊的鸡蛋。
殷祝吃的满嘴都是焦糊味,再看他干爹的表情,吃个鸡蛋吃出了苦大仇深的感觉,跟下一秒就要被送上刑场似的。
他打了个嗝,仰头望着天空中的蓝天白云,心想,有山有水有八卦,有戏有蛋有野炊。
这趟真不白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