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守将居然轻易放弃天险之利,莽撞自大,率军出击被诱敌深入,致使天险不攻自破,此为一大罪;”
“暮安关被敌军攻占后,没有及时传信给下游城池,险些造成我大夏主力被全歼,又为一大罪。”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名大臣,冷冷道:“如此一来,你觉得此人,难道不该被军法处置吗?”
“这……”
那名大臣词穷,就在这时,唐颂站了出来,拱手道:“陛下,既然如此,也请您一视同仁!”
“朕何时不一视同仁了?”
唐颂反问道:“宗策守城不利,弃城而逃,我大夏好不容易收复的一郡又再次落入屹人手中,难道不该治罪吗?”
殷祝下意识攥紧了龙椅扶手,泛白的指尖微微颤抖。
昨夜骤闻这个消息时,他的第一反应是不可置信——他干爹怎么可能败?肯定是有人在谎报军情!
他用最后一丝理智,看完了宗策送来的请罪信。
虽然他干爹在信中详细解释了撤退的原因和后续夺回地盘的种种计划,并恳切表示,陛下不必担忧,自己一定会把失去的城池夺回,但殷祝仍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
前世有尹昇和朝中一帮吃里扒外的混账拖后腿,他干爹都没打过败仗;
可如今皇帝成了他,他却让他干爹的生平多了一笔败绩……
殷祝越想越难以接受,一口气堵在胸口,撕心裂肺地咳嗽了半天,竟咳出了血来,吓得苏成德连夜把归亭从家中床上拖进了宫里。
归亭诊了半天脉,告诉他这是郁结于心,情志不畅所致,也和他前段时间的劳累分不开,语气十分严肃地告诫他,今后切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但殷祝显然没心思考虑休息的事情,仍是神思不属地喃喃着“宗策怎么会输”,听得归亭莫名来火。
他平生最不耐烦这种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的病人,看在殷祝是皇帝的份上,已经拿出了最大的耐心和尊敬。
但眼下看到殷祝这副模样,他实在是忍不住了,就硬邦邦地反问了一句:“有什么不会的?宗将军也是个人!是个人就会输!”
殷祝浑身一震,猛地抬头看向他。
“你说什么?”
归亭的胆气来得快也去得快,面对殷祝的询问,他颤着声音回答道:“臣、臣说,有什么不会的……”
“后面半句!”
“宗宗将军也是个人,是个人都会输!”
这句话说完,殷祝整个人都定在了那里。
归亭实在不敢再多问,只好开了些药匆匆告辞。
后来听苏公公用埋怨的语气对他说,陛下因为他这一句话,在床边坐着发呆了一晚上,整整一宿都没合眼。
于是又有了今早上朝前,在殿外发生的那一幕。
眼前唐颂言之凿凿给宗策定罪的话语,再次触动了殷祝那根敏感的神经。
他强迫自己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对唐颂道:“宗策撤军在后,暮安关守将犯错再前,宗策乃是被牵连,不得不下令撤退,不然难道要带着我大夏几万军队一起葬送敌手吗?”
“陛下,宗策麾下乃是我大夏精锐神机营,兵强器利,以一敌十都没有问题,”唐颂争辩道,“他坐拥强军,却连一丝守城的意图都无,不战而逃!这难道不是畏战吗?”
殷祝再也忍不住好脾气了,重重一拍扶手,怒斥道:“唐颂,你听听你自己说的这番话!还畏战,这天底下谁都有可能畏战,包括朕!唯独不可能是宗策!”
“这些年来,他为大夏打过多少次胜仗?立下多少汗马功劳?他自从当上江淮总督,过过几天安生日子享过几天清福?你自己去翻翻史书,看看这几百年来有没有一个天天待在边境征战的将军,能被人评为‘畏战’这两个字!”
殷祝一通输出,丝毫没给唐颂这位阁老半点面子。
就差指着他的鼻子骂他为老不尊大放厥词了。
整座大殿噤若寒蝉。
身处殿外的归亭也听到了殷祝的咆哮,他心中暗道祖宗哎,您悠着点,别真一个激动晕在文武百官面前了。
还好,殷祝只觉得自己血压被气高了不少,暂时还没有出现眩晕的感觉。
他眼神冰冷地注视着脸色涨得通红的唐颂,心想放弃一座城池,对于他干爹来说,那种痛苦,绝对比你们在朕面前表演出的痛心疾首要痛苦百倍、千倍。
你们这些养尊处优的世家贵族们,口口声声说着民生疾苦,但又有哪个真正在乎过城外的流民们?
不过是打着和谈捞钱的如意算盘罢了,谈钱就谈钱,少来给他满口的仁义道德立牌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