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祝的视线从唐颂身上移开,又对着众大臣道:“你们方才的讨论,朕听了一耳朵。想要和谈的官员有哪些?站出来给朕看看。”
无人动弹。
“这就没意思了,”殷祝捏了捏胀痛的眉心,“站出来吧,朕保证不事后算账,说白了,就是想听听你们的理由。若是真能说服朕,那岂不是更好?”
这话一说,顿时朝臣中有不少人都开始蠢蠢欲动。
唐颂率先义无反顾地站了出来,随后王存犹豫了一下,也向前迈了一步,眼看着两位阁老都做出了表率,后面一群大臣们纷纷跟进,短短几息的时间,大殿上就呼啦啦地站出了一大半人。
剩下一小部分,成分大概是由武将、北归朝臣和极少部分的保皇党组成。
但殷祝很快注意到,竟然还有一部分武将,也站在了主和的那一派里。
这个发现让他心中一紧,仔细观察后,发现这些人都是曾经朝中资历较老的那一批武将。
自打宗策入朝、殷祝又接连任命了一批年轻新贵后,他们的地位就大不如前了,因此对宗策多有不满。
当然,殷祝知道他们其实真正不满的人是自己,只是不敢宣之于口罢了。
但就算他们再不满,殷祝也不敢用他们。
甚至不贬就不错了。
包括这次的暮安关守将在内,都是历史上无功无过的那一批人,但事实证明,有时候庸碌和蠢货只有一线之隔,要不是前线实在没人,殷祝也不会同意把他调过去。
然后就造成了今天这样的结果。
看到主和派的势力已经占据了朝堂半壁江山以上,原本主战派中几个摇摆不定的墙头草,也犹豫着站了过去。
宋千帆和老丈人站在相反的阵营之中,心情也颇为沉重。
在晖城之战后,朝中主战派的势力占据了三分之二以上,而宗将军仅仅只是打了一场败仗……不,甚至都不能说是败仗,因为败仗是暮安关守将打的,他只是被牵连被迫弃城撤军了而已。
就算是这样,主战派和主和派的势力也在顷刻间倒转了。
宋千帆想,一方面是因为,人们见不得英雄也会败;另一方面则是,陛下和大夏,都太过于倚重宗将军了。
陛下几乎是将大夏的国运堵在了他身上,这点宋千帆一直很不赞同,但当他向陛下提出建议时,却得到了殷祝这样的反问——
“不然呢?”
“除宗策外,这天下难道还有第二个这样的将军吗?”
宋千帆对此无言以对。
喝兵血、喝民血,欺上瞒下,谎报军情,其实这些都是大夏将领们曾经的通病。
唯有宗策,从一开始,便不与他们同流合污。
而正是因为宗策开了个好头,哪怕这种事在前线仍有发生,但大部分将领的作风,也已经比从前收敛太多了。
可这些进步和改变,都即将因为一场并不是由他自己导致的败绩而化为乌有。
朝中主和派的声音占据了绝对上风,这和从前任何一次都不同,大臣们都不想打仗,面对满朝文武齐心的抵抗,陛下当真还能坚持下去吗?
殷祝也知道,该做出决定了。
旭日东升,熹微晨光引长了众人的影子。
一道道人影,犹如碑石般立在大殿青砖之上。
他相信,其中一定有真心希望和谈能带来和平,让百姓不再饱受战乱之苦之人。
可他们的眼光只能看到现在,读的也是圣贤教化之书,殷祝的目光,却投注在百年甚至千年后的未来,铭刻在他脑海中的,是历史书上那寥寥数语的功过是非。
他抬起双眸,看着站在最前面几位阁老的眼睛。
几位老人都保持着缄默,似乎无人敢与他对视,但殷祝知道,他们早已提前商量好了和谈的决议。
如果自己还要像过去一样,一意孤行,那整个内阁甚至是朝堂,都会瘫痪罢工。
因为这些朝臣们已经结成了短暂的同盟,以此来对付他们的共同的敌人——也就是他,大夏的君主。
该如何破局?
殷祝沉默许久,叹息一声。
他慢慢开口道:“前几日,朕去勘察粮库,一共去了三家,一家失火,一家新粮下压着陈年腐烂的陈粮,还有一家,规模最小,验收了几遍,才勉强合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