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天地忽冷忽热,滚滚的气浪之中方有一点点彩光流淌而出,中年人站在滚滚流淌的血水之中,一言不发,腰间的六把小短剑摇摇晃晃,发出清脆的碰撞声。n
他那双凤眼柔和地盯着脚底的血水,眼看着奔流之水席卷着细碎的冰一直蜿蜒到黑暗深处,靠近岸边的水波暗红,晶莹碰撞,远处的却仍有青色,一如沉在夕阳之中,半江瑟瑟半江红。n
这位落霞的大真人低了低眉,低落地道:n
“今日正是立春,你啊你…倒是会挑日子。”n
姚贯夷似乎明白他在说什么,笑起来,道:n
“既然是师兄开的玉口,贯夷岂能辜负?”n
薛殃却没有笑容,静静站在此处,背对着姚贯夷,他没有半点喜悦,而是怀揣着更大的悲哀和不解,这不解让他长久地沉默下去,难以张口。n
姚贯夷则丢了手中玄枪,解下身上衣袍,将自己仙冠摘下来,披头散发,面上露出几分洒脱之色。n
他笑道:n
“师兄这是…清理门户来了!”n
……n
洞府之中极为幽静,白玉般的案台上光彩依稀,厚厚的羊皮地图上落了一层灰,那条大江的笔墨浓重,蜿蜒腾飞,色彩明媚。n
依靠着主位而眠的少年如陷梦魇,微微颤动着,眉心处的银色光彩交叠闪烁,如同呼吸般急速颤动起来,不知过了多久,才见他霎时睁开双眼。n
“噗!”n
李遂宁吐出一口鲜血来,喷在侧旁的地面上,这血液却没有半点腥红,如同固体般弹射着,闪出一片亮盈盈的细弱银花,他目光冰冷,直勾勾盯着地面,面色迅速变得青白。n
“咳咳咳…”n
胸口那股贯穿的、死亡般的窒息感仍然萦绕不去,李遂宁瞳孔之中迅速充血,单手支在地面上,另一只手捂住额头,眼前天旋地转,一片迷彩。n
不知过了多久,这少年才长长吐出口气来,神色迷茫地环视一圈,那股剧烈的疼痛感仍然徘徊在脑海,却不能阻止他眼眸中升起的骇意。n
他呆呆坐了一阵,难以置信地迅速翻过身来,看向背后的主位。n
这一眼看完,少年开始笑起来:n
“哈哈哈哈哈…”n
起初细如蚊蝇,很快一点点大起来,他笑得前仰后俯,笑得双眼通红,笑得泪流满面,他毫不顾形象地倒在地上,面色青白,却仍止不住笑。n
‘姚贯夷…原来如此…姚贯夷…原来是这个缘故!’n
‘原来——你们一直看着!’n
不知过了多久,李遂宁恍若隔世地站起身来,依依不舍地环视了一圈,确信自己的性命仍然寄托在身上,那一道【天司雷邸】仍停留在他气海之中。n
一股又一股的眩晕感不断袭上升阳,他久久不能言语,很快重新跪坐在地,闭起双目。n
良久,李遂宁抹去眼角的两行泪,神色再次果断起来,伸出两指,捻起地面上血液所化的一抹银粉。n
‘这是『司天』神妙所化。’n
李遂宁上一世已经超越筑基,有了截然不同的道行和体验,结合脑海处钻心的疼和升阳强烈的眩晕感,只看了一眼,升起一丝明悟。n
‘这是【天素】的代价…我性命多半——已有折损。’n
可他毫不在意,仿佛掸去一点香灰般将指尖的银辉散去了,李遂宁重新站起身来,推开洞府,月色正皎洁,一片清辉,一股寒意扑面来。n
他急匆匆跨过台阶,将靠着台阶的老人拉起来,低声道:n
“过去多久了?”n
老人‘哎呀’一声,道:n
“宁哥儿总算出关了,好些人来问过…都说…都…”n
李遂宁骤然对上他的面孔,眼中却浮现出那血淋淋的画面,如同饿狼一般扑过来,让他狼狈地转过头去,面色一阵青白。n
杜老头是个会察言观色的,口中的话还没说完,注意到他异样的目光,连忙改了口,道:n
“宁哥儿…今个——是修武十一年,元月才过三日……你…已经闭关了一年了!”n
李遂宁闭起双眼,把眼眶里的泪逼回去,沙哑地道:n
“立春?”n
“是立春。”n
他压住心底的恨惧,梦魇似地喃喃道:n
“湖里冻上了?”n
“回哥儿…这两年寒气走得晚,都冻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