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少问这种私事,沈徽林看了一眼窗外浮动的树影。
半晌说,项明峥有他的顾虑,她也有自已的顾虑和生活。
半晌江闵说:“也挺好。”
有客人上了二楼,聚集在楼梯口拍照,声音逐渐杂乱。
江闵收到了工作信息,要回台里,沈徽林和他一起下楼。
出了巷口就是两个方向。
沈徽林挥手和他说“再见”,江闵浅笑着说“小师妹,再见。”
他站在原地等她先离开。
不远处,宾利停在路边,上面落了几片梧桐树叶,车窗紧闭着。
沈徽林拉开车门坐到副驾驶,“七七呢?”
“刚回去就睡着了。”项明峥启动车子,一手搭在方盘上。
车没有开出去,又停住了。
项明峥的目光落在车窗外。
沈徽林心里疑惑,顺着他的视线往外看,看到了去而复返的江闵。
他朝着车子走了过来,隔着一两米的距离停住。
项明峥降下了车窗,神情矜冷淡漠。
江闵透过半降的车窗,始终没有说话,半晌弯下身子,深深鞠了一躬。
沈徽林从这变故中反应过来,推开车门下去,拉住了江闵的胳膊,想让久久弯腰的人站直身体。
她碰到了他的左臂,那是一截没有生命的假肢,冰冷僵硬。
指尖被冰到,那股凉意直抵心脏。曾经隔着餐桌对,他说,读了这么多年书,三尺讲台也很好,只是还是忘不了那点儿职业理想。
天资聪颖,读书时候连跳几级,江闵性格里总有些孤傲。
大学开学的第一周,文学院举办了一个讲座,室友要去陪女朋友,江闵也被拉去凑数。
主讲是一个家喻户晓的媒体人,讲话风趣生动。
江闵已经不记得具体细节,但后来回想,印象最深的,是那人握着话筒,声音低缓有力,说什么是媒体,真正的媒体从不是无冕之王,而是以血肉之躯发声。
“让无力者有力,让悲观者前行”。
有人滋生片刻感动,有人对此嗤之以鼻。
江闵那天坐到了最后,讲座结束人都走了,他坐在礼堂的最后一排,在昏暗中点开教务系统,查看申大的双学位选修条件。
那是一个很普通不过的下午,礼堂外的梧桐叶苍翠刺眼,保洁阿姨走进来催促他快点儿离开,说要锁门了。
江闵抬头,好脾气的说马上就走。
他不是英雄,也没能成为英烈,只是一个普通人。昔日意气风发、笑起来温柔和善,不短短不过半月,血肉之躯遭受折磨,变成了病弱伤残。
他俯下身的时间太久,久到项明峥收回了视线。久到沈徽林握着半截假肢,眼底蓄满眼泪。
他站直了身体,一言不发转身走向街道另一边。
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他走得有些慢,背影高挺又孤独。
沈徽林站在车边,身体五感都像是被堵住,每一次呼吸都阻滞。
她一定错过了什么。
错过了什么呢?
咖啡馆的第一次师门聚餐,她拿着相机拍照,照片里其实出现过一张清朗的侧脸。
申市图书馆的那个角落,她趴在那里睡了一下午,对面坐着的男生小心护着被风吹得左右摇摆的窗户,生怕吵醒她。
每一次组会,他都坐在她的左边,视线相对时总会带着几分浅笑,又很快别开视线。
西宁调查,沈徽林高反严重呕吐不止,他深夜开车从偏僻小镇前往市区买了药和罐装氧。
一次次飞往纽约,见面之后温和问她,“小师妹,最近好吗?”
江闵始终都没说,几年前的颁奖典礼,陈章让他表达祝福,那束浅蓝色玫瑰却是他自作主张买的。
垂在身侧的手紧握着裙子,沈徽林抬步就要跟过去。
“林林。”项明峥声音磁性低冷。
她如梦初醒,缓慢转身,回头撞进冷倦淡漠的眼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