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判决持续了三个月,除夕到来之际,唐世宁事件的调查结果才得以公布。
那天北京下了大雪,苍白新雪覆盖住了门前绿植,项寻廉出差不在家,陈雨带着两个孩子早早就睡了,公馆内格外安静。
客厅里电视还没关,午夜档新闻滚动播放,主持人的声音字正腔圆又冰冷。阮华婷靠在沙发里睡着了,被一阵开门声吵醒。
她坐了起来,回头看向门口,项崇远一身黑色呢绒大衣,眉眼冷肃,肩头落着几片雪花。
阮华婷起身走了过去,抬手拍掉了他肩头的雪,声音清淡:“过除夕呢,寻廉、明峥还有你都不在,团圆饭也没吃。”
私下相处,她少有这样亲密的姿态。
项崇远没应声,将公文包放到一旁的桌子上,抬步往里面走。
阮华婷看着他的背影,这背影她看了几十年,爱慕、不甘、憎恨都有,后来也都淡了。
只是今晚品咂出一些不同寻常,她问:“从南州回来的?”
许是没想到她会这么直白的询问,项崇远眉心蹙起,久居上位,经过了岁月和权势沉淀,漆黑的眸子总带着几分冷漠审视。只是今晚,他脸上那些疲惫更加显眼。
阮华婷突然想,他也是真的老了。他们也真的一起生活了这么些年。
“人怎么样了?”阮华婷语调温和,像是和他谈论日常琐碎。
项崇远抬眸看着她,唇齿间挤出两个字,“死了。”
声音低沉微哑,“自杀了。”
没有被癌细胞夺去生命,却在清醒的时候自杀了。
静默许久,阮华婷闭了闭眼睛,一双眼睛紧盯着项崇远,“你……真的关了她一辈子。”
她语调很轻,嘲讽又叹谓。
一时之间不知道,面前这个凉薄冷血的政客,是绝情还是多情。漂亮的女人那么多,只有那个疯疯疯颠颠的陪他最久。
“新闻里说,案子结了。”阮华婷收敛了情绪:“那个记者能翻出风浪,你小儿子功不可没。”
项崇远手指摩擦着一只琉璃杯,“翅膀硬了总要翻腾两下。”
“申市这事恐怕没那么容易了解,要是持续扩大······”
“没什么大事。”项崇远说:“我昨天已经被约谈,和监委聊了聊陈年旧事。”
阮华婷闻言一愣,片刻又失笑,“你还真是,什么都不在乎。你是不在乎了,寻廉呢?”
项崇远神情有所动容,“不会影响他。”
简短交谈再没任何话题,两人一前一后往楼上走,进房间后各自入睡。
大雪纷纷扬扬落了一夜,新年第一天满眼白茫。电视重播除夕节目,主持人串词时总提“万象更新”。
*
申市照例没有下雪,沈徽林带着七七去林檀家里跨年。
林檀换了一个工作环境,说原以为能好好休养身体,没想到当老师也很麻烦。过年期间一个学生在宿舍自杀,林檀担任大一医学生的班主任,除夕当晚,根据校方紧急通知,在线上开展留校学生的心理健康教育。
会议结束才拿起碗筷吃年夜饭,忍不住感叹说:“现在学生压力太大了,我上个学期上课,班上大部分学生不认真听课,走下去一看,居然在复习考研内容。”
郑向文说:“早起的鸟儿有虫吃,管他们学什么,能学习总是好事情。”
林檀摇头说:“才大一啊,不应该先好好享受大学时光?现在孩子学习功利性太强。”
“压力这么大也没办法不功利。”郑向文说:“风花雪月过四五年,毕业后糊不了口。”
两人的聊天变成了一场就业形势辩论。沈徽林被拉进去当裁判官,“你们说的都很对。”
七七坐在宝宝椅里,吃完辅食之后抱着杯子喝水,咬着习惯含糊说:“你们说的都对。”
林檀和郑向文都被逗笑,说七七这个年纪才是最幸福的小孩儿,又问七七长大后想做什么?
七七一会儿想做大象,一会儿又想做老虎,苦恼半晌也没有定论,就是不想做人。
吃完年夜饭,天色已经不早,林檀让沈徽林留宿。
揽着七七躺下没一会儿,林檀推开房门走了进来,像是有话要说。
沈徽林浅笑着往旁边挪了一点,让林檀上床,两人靠着床头有一句没一句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