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老已经退了吧?”这串意犹未尽的笑声后,母亲清清嗓子,略一停顿,“你去师大那会儿。”
“没,没有,”陈建军似乎楞了下,“又过了多半年,应该是……9o年冬天退的。”
母亲没说话。
“当时不少师生抗议,裹着军大衣在那个……”
“塔楼。”
“对,没几天卫校长自己退了,大伙也就散了。”
半响没人说话。
“大一时,卫老主抓人文学院,跟我们关系挺好。”
陈建军没音。
“哎——他老伴就是咱平海的。”
“是吗?”
“嗯,文革去世了,”母亲叹口气,“有个女儿,也自杀了。”
病猪沉默。
“上次听一个同学说,他……现在还在师大?”
“难说,这个得打听打听,”吱咛声,“不过98年我来平海前,卫校长一直住在职工楼,偶尔也到大堤上散步。”两人都没了音。
“这个得打听打听。”好一会儿,陈建军又说。
“看我,老说这个。”母亲笑了笑。
陈建军长叹口气,很重,停顿片刻后,那洪亮的嗓音又扬了起来:“哎,你爱人干啥的,也是师大校友?”
“我爱人复员军人。”
“哦。”
沉默。似有种难言的局促。
“以前民办教师,后来——喂猪!”母亲又笑了起来。
“喂猪好,盘活经济,盘活经济嘛!”陈建军也笑。
“几点了,”母亲似乎伸了个懒腰,“不早了吧,哟——”
“十一点半。”
“嗯,”一阵窸窣,什么“咚”地一声响,母亲像是站起身来,“哎呀,牛主任还不回来啊。”这么说着,她突然“咦”了一声。
“哎——”闪电般的脚步,病猪的声音迅掠近,“没事儿吧?”
“没事儿,没事儿。”
我心里一沉。
“要不快坐下?”
“没事儿,坐太久,腿麻了吧。”
轻巧的脚步声响起,渐行渐远。
开门声,脚步停了下来。
大概过了三两秒,母亲模模糊糊地“啊”了一声。
脚步声再次响起,似乎兜了一圈儿,又是三两秒,一声轻笑传来:“陈书记也累了吧,要不咱赶明儿聊?”
对陈建军来说,这是消失的十几秒,我没能捕捉到他的任何动静。
母亲的轻笑像盏探照灯,“咣”地把他从无边黑暗中拽了出来。
“好好,好啊,”脚步声和笑声同时响起.一下下地剐蹭着耳膜,“那就明天聊,打扰了打扰了……小师妹。”
天知道这么恶心的称呼他是怎么想出来的,说这话时,病猪又停下了吝啬的脚步。
“师啥妹啊,叫徒弟还差不多。”
母亲声音很轻,仿佛被风吹得七零八落。
隐约能听到一种声嘶力竭的声音,说不好是来自音响系统还是其他什么鬼地方。
“叫啥都行,叫啥都行,反正……咱……颇有渊源,”一如印象中的抑扬顿挫,病猪笑得呵呵呵的,真的有风,“那……晚安?”
没能听到母亲的声音。
“记得催催牛主任,啊?这深更半夜的……”好一会儿,耳机里又撂出来一句。
母亲说了声“好”,就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