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书吏最开始没找周家虎家,下乡进村第一件事自然是去村长家。有村长带路,那这些刁蛮村民都好对付好说话的多。
姜书吏以他二十几年书吏的经验,再恶霸不服管教的村民看到村长都要服服帖帖的。
姜书吏一路问话顺着小石板路来到村长家。这院子四周一瞧,姜书吏大概能摸清处还没见面村长的性子。
村子里其他人家房前屋后都是土路,村子里的主干路才铺青石板,可这村长家挨着高坎的后屋檐,没人经过的地方都铺了石板。
不管是村长自己铺的还是发动村民铺的,都在说村长家是独一无二的高高在上的。尤其,院子里铺的鹅卵石很朴实的两个词“状元”“发财”,门口还种了一颗榉树。
一个农家子还能想到种榉树。
这榉树还是看周圆家生小月牙时,章家在周家种了樟树有个好寓意,吴启河就指使山子问章小水,那生男孩儿要种什么树。
于是,章小水问李瑜了,又带着小伙伴们扛着小锄头进山找了榉树,种在吴启河家旁边。寓意高中举人,一举夺魁。
如今也大腿粗,枝丫茂盛遮盖了茅草屋顶,洒下一片阴凉,平日山子也最喜欢在树下背书。
姜书吏一进院子就碰见刚准备要出门的吴启河,一番表明来意,又有成大这个县令护卫在,吴启河当即就十分恭敬的接待了姜书吏。
男人们在堂屋里谈事情,赵丽花就灶屋烧水泡茶。
家里有一套青瓷茶杯,圆肚带盖,还带着青竹纹,专门供进村的粮税官衙役等用,一年到头也就用那么一两次。
不用的时候就用木匣子装着,锁在衣柜最下面的抽屉里。
赵丽花洗的干净,茶叶也是买的贵舍不得泡,一包约莫两斤重三十文。这会儿茶叶已经放的发潮有味儿了,但别的茶叶没这好,还是泡了贵的。用盘子端上去时,人家姜书吏看都没看一眼。
赵丽花原本想上茶后就走的,但一听姜书吏问起章家的情况,立马笑道,“哎呀,大人要问什么,我什么都知道。”
吴启河不满的瞧赵丽花,可赵丽花这会儿只想着替他把官爷回话。
姜书吏见一介农妇没个规矩插老爷们间的正事,有些厌恶,但也没多表示出来。他问道,“那章家的姜地是怎么回事?怎么拔了这么些。”
先试试这村长。
成大也看向了吴启河。
赵丽花嘴巴快,立马想说种坏了病了扯了。但吴启河抢先道,“那姜,章家一直搞的神神秘秘的,实不相瞒,我和他不合所以也不太清楚情况,只不过章家种姜确实是一把好手,周围村子种出的姜和山狗村的姜完全是君臣父子的关系。”
意思是山狗村是老大。
夸章家。
且,他和章家不和,夸的话更令人信服。
赵丽花懵了,而后急了,不懂男人为什么突然就不聪明没眼力劲儿了。
她都看出来这官爷就是找茬儿章家的,怕是涉及种姜法子,要是官爷知道章家种坏了姜,那二十亩就说不定不给章家了。
山子的束脩笔墨纸砚等开销一年要五六两银子,只有种二十亩,才有固定踏实的着落。
这还是山子节俭,墨条是最次等的也两百文。赵丽花问私塾其他学生,两个月就用完一块,山子爱惜,能用三个月。
孩子一下笔必定仔细无误,练字也是用洗砚池的墨水沾着写,即使这样都少有墨点涂抹。
赵丽花觉得山子那做派就是天生的读书料子,之前考不中童生,那也是因为夫子水平不好。那黄书生到现在也只童生,也没考起个秀才功名,如今还闹着纳了妾,赵丽花心里有了考量。
可不能把她儿子耽误了。
得舍得花钱送镇子上的私塾问问。
可这下没了二十亩地,什么影子都不敢想了。
就是在村里读书,仅仅靠吴启河在外面接活儿收入不稳定的很。
只有踏实有地种,那日子才能安心。
这地就是命根子,这会儿有能攥在手里的机会,赵丽花可不蠢蠢欲动吗。
赵丽花要开口说章家种姜死了大半,还都烧了,可吴启河朝她使眼色怒意明晃晃的,赵丽花不敢开口,最是听男人的话了。
吴启河道,“章家很会笼络人心,但种姜手艺这块,确实没话说,不然县令大人也不会派您来了。”
意思是县令大人亲自认证过的好。
姜书吏颔首打量吴启河道,“你和章家怎么不合,他章家是哪里德行不一的,你只管告诉我。我可为你们做主。”他要戳破章家给县令那小子的虚伪面孔,告诉县令什么叫老马识途姜还是老的辣。
吴启河还真想了下。
他时常记恨章有银处处和他作对,完全是农夫与蛇,害得他在村里没威信脸面,抢了他的风头。
甚至村里人不喊他是村长,只喊程武那个莽夫为老村长,这不是羞辱人吗。
可真仔细一想,十几年的恩怨疙瘩显得是那么微不足道的模糊,脑里一下子全跳出来的,是两家孩子自小的互动。
随之心底涌起极为熟悉的波动。
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