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的也是,只是营救唐越这样的大事,总要送些东西以表谢意。”
“他又不是你请来的状师,哪里用送东西谢他?往日他为你端茶送水做饭洗衣,也不见你说过半个谢字。”
“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端茶送水,只是我一人得利;营救唐越,却是耗我的情为旁人谋划。苏融做这些,不过是爱屋及乌。”祝逢春灌一气酒,道,“罢了,实在不行,我再问问他便是,他若真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总能说得出口。”
叶景扬看着她灌酒,想起苏融平日看她的眼神,笑道:“苏公子所求之物,你若不猜,只怕他一辈子都不会告诉你。”
“那他便一辈子在心里求着,想要,又不肯明说,只让伙伴凭空去猜,活该什么都求不到。”
“你倒是什么都看得开。”
叶景扬抿了一口酒,道:“唐侍卫之事,虽有了几分转机,却依旧吉凶难测。不若我回京一趟,向圣上道明情况,请她下一道赦书。”
“这法子我也想过,可不到万不得已,又何必惊动圣上。”
“事到如今,你还想不惊动圣上么?唐横资敌宁王叛国,哪一样,不是要上达天听的大事?唐侍卫夹在这中间,旧党岂会轻易放过,以伤父之罪论,她要受斩刑,以资敌之罪论,她同样要受斩刑。”
“唐越既已从军,便只能算军中之人,如何能用常法论处?”
“你这一番话,应当只有新党会认同,旧党眼里,唐越只是枉顾养育之恩砍伤亲生父亲的孽女。”
祝逢春把碗往桌上一磕,道:“归根结底,还是要看那帮张口经典闭口古训的旧党。”
“千百年来,人们眼中皆只有经典古训,直到有了圣上,许多大逆不道之事,才有了转圜之机。”叶景扬饮下半碗酒,道,“当年圣上力排众议提拔祝殿帅,而今也能压住旧党赦免唐越,你只等着便好。”
“可陷害唐越的魏千云,同样是圣上不顾新党反对召回东京。”
说完这句话,祝逢春便看到叶景扬停了动作,她放下酒碗,眉毛微微皱起,好半晌,叹道:“圣上终究也是肉体凡胎,并不曾断绝七情。当年处死两名皇子,已让圣上悔恨不已,其后家母因病薨逝,更是让圣上倍感惶恐。”
“可安平公主薨逝,圣上理当更在意你,为何会召魏千云回来?”
“圣上想召的不是魏千云,而是明德太子孟观。亲眼看着四个孩子逝去,自然会思念一直流落在外的子嗣。只是返京途中孟观病死,圣上连他最后一面都不曾见到,只好将这份舐犊之情放到魏千云身上。”
叶景扬晃一晃酒碗,看着碗中银辉,道:“至于我么,因为同家母生得太像,圣上不愿回想伤心之事,便渐渐疏远了我。久而久之,京中许多人都不记得我了,就连魏千云,也不曾见过我的相貌。”
两位皇嗣逝去,只因一个远在京外,一个近在宫中,皇孙的待遇,便有了天壤之别。
祝逢春看着她的双眼,确认没有泪花后,摸了条肉干给t她,道:“不拘那些过往,而今魏千云通敌叛国,无论如何逃不过死罪,你只要抓住机会,立几次大功,博得我爹和罗帅的认同,日后便能登得大宝。”
叶景扬颠了颠那肉干,笑道:“我来这里,原本便是为了夺位。罗帅那边不必担心,我入营第一日,他便知道了我的身份。”
“那我还是先前那句话,该是你的,早晚是你的,只要熬得住,把得牢[1],天下事无一不可成者。”
“那便借你吉言。”
叶景扬饮尽碗中酒水,吃尽手中肉干。祝逢春为她倒满,又道:“适才你说圣上疏远了你,若是忽然面圣,会不会于你不利?”
“疏远了三年,依照圣上的性子,应当又会思念起来。此刻我走到她面前,便是要皇储之位,圣上兴许都能给我。只是她肯给我,其余人未必肯同意。”
祝逢春微微蹙眉,道:“魏千云已是谋逆之人,他们不同意你做皇储,莫不是想扶魏明渊登基?”
叶景扬笑道:“朝中许多老臣,接受圣上这位女皇,便要耗去许多力气,谈何迎接另一位女皇?当年家母受封皇储,是因为三位男嗣两死一逐,而今有魏千云魏明渊两位男皇孙,他们怎会想起我这个公主?”
“我以为新政推行三十余年,群臣都已认同女子登基一事。”
“谈何容易,莫说旧党,便是新党之中,都有不少看重魏明渊的。说起来,我这位皇兄倒也有些手段,眼看旧党帮扶魏千云,他便选择拉拢新党,三年下来,竟也有人把他视作新党魁首。”
“魁首?他为新政推行做了什么,也敢认新党魁首?”
“花了几千两银子,说了些漂亮的空话。”
叶景扬抿一口酒,道:“他若真肯为新党做事,皇位给他便给他。可朝野之中,愿意全心全意推行新政的,只有历年拼杀出来的女子。男子之中,如祝帅罗帅者,已是个中翘楚。其余男子,多是张帅这等拼命阻挠新政推行的旧党,便有几个新党之人,也只是想新旧合流,既要女子奋力做事,又要女子贤良淑德。”
“那魏明渊拉拢的?”
“多是奢望合流之人。新党又不是傻子,真正做事那批人,哪里会被他骗过?”
“既然如此,那你身后便有新党众人。”
祝逢春端起酒碗,向她推了一推,而后便一饮而尽。叶景扬也饮了那碗酒,拱手道:“四更了,我先回自己院里,唐侍卫那边若有需要,直接来寻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