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个疯的回去,是嫌自己命长吗?这买卖不能做,不能做。”
她回过神来,连忙忍痛挤出笑,“话也不是这么说,这东西,毕竟不是人,性子烈些也是有的,但生来体质弱,翻不出什么花样来,买回去打几顿,关几天,不给饭吃,再贱的骨头也都能收服了。您看教坊、贵人家里的那些,不也是这样调教过来的吗?”
不是人?
黎江雪不由眉头一皱。
这除了发色瞳色,和常人也没有两样,怎么就不是人了呢?
但除她以外,众人似乎都很明白其中的门道。有人就问:“听说这种东西,生下来就会妖法,我们能不能对付得了他?不会没能调教好,反而被他害了吧?”
那胖女人自己手伤了,就示意同伴将这男子翻过身来,露出后颈上的一个印记。
“不用担心,咱们的货可都是正经路子来的,绝不做那等没有保障,让您吃亏的买卖。您瞧,这是官府的仙长打下的禁制,只要有它在,任他从前有什么通天的本事,都是施展不出来的了。他只能跟您回去,老老实实、尽心尽力地伺候您。”
“哦,那倒还行。只不过,你这货已经破了相,也不值钱了呀。”
“您放一百个心好了,这种东西,生来复原能力最强,您买回去,顶多十天半个月,保管好得妥妥当当的,一点痕迹都看不出来。到时候,全身皮肉仍然跟嫩豆腐似的,又白又滑,您尽管受用。”
问者点点头,仿佛还算满意,但仍要和她讨价还价。
“再怎么说,你这货的脾气也太坏了一点,你可得给我便宜些。”
“哎哟,贵客您看,这可是打着灯笼找不到的稀奇东西,平时都没地儿买的。您也不是不知道,这东西,现在是捉一尾少一尾了。”
“不肯便宜算数,那我不要了。”
“别呀,您别走呀。我也没说什么不是?都好商量,好商量的。”
……
两人絮絮在一旁讲起价来。
黎江雪听着,价格的确不是一个小数目,也不知道这笼中的男子到底是什么来头,竟被人视作奇货可居。
而围观的多数人,应当都付不起这样的价码,不过是看个热闹,此刻趁着这稀奇货物还没被买主提走,都隔着笼子指指点点,想一饱不要钱的眼福。这个道不知他身子有多软,尝起来是什么滋味,那个道这般性烈的虽然危险,倒也别有趣味。
言辞猥琐,不堪入耳。
那男子遍体鳞伤,被另几个人手执皮鞭,严加看管着。也不知道是伤重脱力,不能再反抗了,还是心如死灰,已经没了念想。他就呆呆地坐着,半低着头,任凭颊边伤口渗出的血迹,将几缕银发染得斑驳。
黎江雪看着,只觉得很可怜。
不管他究竟是什么,都不应该被这样奴役、折磨。
但是她仿佛也没有立场,去多管这个闲事。这是别人出售的货品,卖家和买主都乐意,她能有什么意见呢?
忽然间,男子却像是察觉到了她目光一般,蓦地抬起头来,那双金色的眼眸,在人群中一下就准确找到了她。
他瞧见她,似乎也愣了一愣,眼中划过一丝疑问。
但是他没有耽搁时间,他猛一下靠近笼子边沿,双眼圆睁,里面血丝密布。
隔着重重人群,他用口型对她道:“救我。”
黎江雪十分肯定,他求救的对象,的确是自己。虽然她完全弄不明白这其中的缘由。她四下望望,陷入纠结。
救?这怎么救?要陷入一大堆麻烦不说,似乎也缺乏出手的道理。
但要是视若无睹……
她以前听闻过一种说法。说是假如你路遇险情,急需求救,要是向四周的人群广撒网,围观者往往会抱有一种“留待别人出头”的心态,抱臂观望,很容易误事。但要是你锁定一个具体的人,向他哀求,对方就会觉得自己肩负某种义务,而不忍心置之不理。
眼下她的心态,便是如此。
她不得不承认,这个男子很懂人心。何况她也的确好奇。
为什么在围观众人中,他独独盯上了她?她看起来和旁人很不同吗?
没有留给她更多思索的时间,那边买主和货主已经谈妥了价钱,正要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她看见那胖女人指挥小帮工:“你们几个,快点连货带笼子搬上车,拉到这位贵客的家中去。手脚仔细着点,可别有什么闪失,听见了没有?”
帮工们答应着,就动手。
那男子被装在铁笼里,摇摇晃晃地往车上运。他拉着染血的薄纱,将自己裹紧,回眸望向黎江雪,眼神似乎哀求,又似乎万念俱灰。
黎江雪的手动得比脑子快。
还没等她想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月升剑已经“铮”地一声出现在手中,她提剑腾身,直奔铁笼而去。
人群骤然爆发出惊呼。
“什么人?这是要干嘛?”
“打劫!打劫的呀!”
众人躲闪中,她已赶到跟前。搬运笼子的几名帮工被吓得不轻,纷纷脱手,四处奔逃,沉重的铁笼被摔落在地,里面关着的男子闷哼了一声,脸上却燃起希望。
月升宝剑,削铁如泥。寒光过处,铁栅栏如枯枝朽木,齐齐断开。
她一把拉起里面的男子,喝道:“走!”
然而话音一落,自己也陷入迷茫。
街上办着集市,正是最热闹的时候,各种摊位沿两边摆开,中间更有走街串巷,沿路叫卖的,和游人挤在一起,许多地方都堵得水泄不通。别说是逃跑了,连常人行路都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