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朝越垂眼,隐藏眼底的深意,悠悠然欺骗道:“牟姑娘,天上一天,人间一年,恐怕现在回去你不仅没了身份,住处也化为灰烬了。你生长的那片草原已经被黄沙埋没,变成一片沙漠。”
低头默不作声站在一旁的天侍瞪大了眼睛。
“天上一天,人间一年。”这句话曾经很频繁出现在凡间的老旧话本子里,是凡人对仙界的臆想,这种说法一度很风行。
但随着神的隐匿,天族接手并管理三界,在凡间建立无数城池,携灵修建立众多宗门后,仙族失去了神秘色彩,大型城镇的凡人都知道这句话假的,三界时间一致。
只是牟柔自幼生长在边疆,在蒋朝越出现前甚至还不相信仙人的存在。
听到这个消息,她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面上刹那间变得毫无血色,只剩惨白,茫然和难以置信如潮水般涌来,将她淹没。
蒋朝越细细地盯了牟柔额间我见犹怜的红痣半晌,一言不发地离开了,留她独自消化。
检查眼睛
“魔族本欲让张水婉在星月宗自爆,炸毁整个宗门,趁灵修们自顾不暇时进攻苍山城,占据此处,以扬魔威。”
“现今我把苍山城内魔族遗留下来的痕迹都消除了,恰好城内有一邪修曾有前科,行过吸食凡人血肉的阴毒之事,便缉拿顶罪。”
天后掀起衣袍,雅致地坐下,一双养尊处优的手翻阅起底下人呈上来的帖子,漫不经心地问道:“听闻乌羽族公主也参与了此事?”
“是的,”蒋朝越迟疑一秒,“但她应当不曾发觉魔族踪迹。”
随后他面上犹豫:“母后,我们需要私下里同魔族联系吗?”
天后停下了批阅的东西,望向他,倨傲地淡笑,“孩子,我们天族是断不可能失了身份去和魔族同流合污的。暗中给方便和合作是两码事,魔族那些苍蝇,闻到臭味就自己凑上去了。”
“此事算是阴差阳错,也是正好。现今魔族还不易大张旗鼓地出现在凡间,以免引起恐慌,破坏计划。魔族那边你还得派人盯着,保持好度。”
蒋朝越沉默几秒,回答:“是。”
“前段时间我与万柏暗示过,他态度倒是暧昧。乌羽族向来对神忠诚,但这么多年过去了,人心总会变的。”天后说到“神”的时候,停顿了一下,语气稍带轻佻。
她凤眸挑起,显露出几分凌厉来,“不过如今你吃定了乌羽族公主,这条船他们不想上也得上。”
说起姜梨,蒋朝越心头一阵烦闷。
处理完苍山城之事后,他匆匆忙忙回仙界,数次拜访乌羽族,而她闭关在内,拒不见客,显然还在生闷气。可连面都见不到,他又该如何去哄她?
天后略带深意地看了他一眼,有些恨铁不成钢,“不过一个女子而已。”
她沉肩,直直地盯着蒋朝越的眼睛,语气加重,正色道:“你如今也不小了,你那些情情爱爱的破事我不想管,但不要丢了我族的面子以及坏了大事。”
一团热气紧巴巴地贴满蒋朝越的胸膛,又堵又燥,他面上不显,点点头:“我省的。”
姜梨打算去洲宝河一趟,她对族长的说法是去历练。
至于无明,她不知此行是否危险,本想把他留在乌羽族内,但
坐在椅子上的青年换掉了僧袍,穿着素白的衣袍。
他面色沉静,微垂头,耳根泛起一层不易察觉的红。
姜梨把手掌轻覆在他的双目上,她的手心有点凉,像是一块温润的玉石,很快被底下温热的皮肤捂暖,潺潺的仙力从掌心涌入死寂般的眼睛,如同石沉大海。
她眉头拧起,改用指尖隔着眼皮小心地摸索眼珠,眼珠软软的,随着轻按移动,“可有感觉?”
“没有。”无明下意识想摇头,被姜梨摁住后脑勺。
她弯下腰,一手抓着椅背,另只手用两指扒开他的眼皮。柔软的乌发散落在他的身上,姜梨的脸凑得极近,睫毛几乎和他的睫毛相碰。
发烫的呼吸打在无明脸上,他向后靠了靠,手微微攥紧衣袍。
姜梨未曾察觉,仔细地端详,她紧紧盯着眼珠中央,试图在这颗无神的珠子上找到突破口。半晌后,她松开了,微叹,“无明师父,你的眼疾我治不好。”
“无妨,”无明垂眼,盖住了面上的不自在,抓住衣服的手指松了松,嗓音如同山涧溪流,“公主救了贫僧一命已是千恩万谢。”
这几日,无明听见仙侍叫姜梨公主,也跟着叫起来。
姜梨凝神般地望着他漂亮的眼珠,沉思。
其实还有种办法,剜去这双眼,用灵物替换,但她舍不得。假眼珠终究是假的,没有神韵。她想看见这对剔透如宝石般的眸子褪去深处的灰翳,重见光明,焕发神采。
“我会治好你的。”少女声音清脆得如落地的断线珍珠,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认真。
她望向无明的眼眸,有些恍惚,似是透过它们在看什么般,几息后,收回视线,“玄武族背靠洲宝河,盛产冷门草药,族内圣手繁多。我恰好要有事前往,你与我同去吧。”
玄武族很少露面,但他们向来与乌羽族关系良好,姜梨前去的话起码不会被拒之门外。
无明默默地等她说完,掀起眼睫,虽然看不见,但耳朵捕捉着空气中细微的气流,精准地面朝姜梨,困惑地道:“公主为何如此襄助?”
“无明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普通人,此恩此德,无以回报。”像是鼓起的勇气突然泄气般,青年睫毛颤了颤,又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