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刻已经狼狈极了,眼泪和鼻涕不自觉地往下流淌,又因为被人按在地上,脸是朝着地的,所以流出来的眼泪鼻涕都是掉在了地上。整个人因为疼痛都快要抖成筛子了,单薄的脊背似乎骨肉都快要被这样的颤抖给晃散架了。
他知道人十指连心,是痛苦的,只是切肤体会过了后又是另一种感受。
贺兰慈的断指出伤口一直往外冒血,手掌下已经积累了一小片的血液,天气又冷,血液凝固得快,把他的掌心肉和石板牢牢黏在一起。
◇
会逃跑是我做得不好
皇帝捏着贺兰慈的一绺头发,替他别在耳后,让他能看清楚贺兰慈的脸。
“以前我觉得会逃跑是我做的不好,是我把人逼得紧了。现在我不这样觉得,是我太过放纵你们了,让你们没有畏惧心。”
然后用手指默默替贺兰慈擦掉眼泪,贺兰慈依旧颤抖着身体,抬眼狠狠瞪了他一下,口中含糊不清地吐出一句“滚”。
皇帝却笑了,“我捏死你易如反掌,你从小锦衣玉食惯了,如今只不过是断你一指就受不了了?可是这一切都是朕给你的!贺兰慈,你能过上这样的生活全是朕给你的!”
他的手指点在贺兰慈的眉心,然后一路顺着贺兰慈的鼻梁滑了下来,“你说说,这眉眼多像啊,简直就是从一个模子里面刻出来的,就连元白都没有你这么像……”
贺兰慈疼得脑子嗡嗡响,已经听不清楚皇帝在说什么了。他只感觉到皇帝的嘴一张一张的,但是根本听不到他说的是什么,意识越来越模糊,眼前的一切都像是蒙了一层水雾一样。
贺兰慈晕了过去,等他再睁开眼的时候,他仍是待在地牢里,只是多了床褥。被切掉的小拇指也已经被包扎好了,只是仍然剧痛无比,头也像被人敲了一棍子一样疼,而且还特别沉。
但是比起站在自己身前的人,这都不算什么。
贺兰慈怎么也想不到元白会出现在自己眼前。
此刻他端着一碗药放在桌子上,“喝。”
贺兰慈嘴唇干裂,张开嘴那一瞬间就像是被撕开了一道口子,鲜血顺着嘴角就流了出来。
但他仍是强扯出一个笑容,用沙哑的声音嘲讽道:“谁要喝你的东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里面下了毒,巴不得我死……”
他喉咙渴得发干,每说一个字都干涩的要命。
元白脸上挂着黑眼圈,脸色也臭得要命,一个眼神示意一左一右上前按着贺兰慈,自己则捏过药碗就往他喉咙里灌,贺兰慈则左晃右晃偏过头不肯张嘴。
但是他的力气哪里有侍卫出身的一左一右大,被死死按住不能动弹,元白则木着一张脸,眼露凶狠地把药给他灌了下去。也不管贺兰慈有没有咽下去,直接往嘴里倒,呛得贺兰慈几乎喘不上气来。
接着元白反手把碗一摔,说道:
“哼,你想死没那么容易。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好事?”
“你跟带刀倒是双宿双飞了,那我呢?你们拿着玉牌的时候把越狱这件事嫁祸在我身上就跑了?”
元白越说越恨,牙齿得“咯咯”作响。
凭什么他们倒是一副难舍难分的样子,明明自己才是最大的受害者,还要为了他们的“幸福”去背锅。
贺兰慈扶着床边,一直咳嗽个不停,几乎就要把心肺都磕出来了,脸上的药汁黏糊糊的,把脸上的碎发黏上了,看上去好不狼狈,整张苍白的脸咳得通红。
元白说得忘我,不去管贺兰慈死活。“我那时候就下定了决心,我绝对不会让你们好过!我那时候满脑子都是想的带刀要是让我抓到,我会慢慢把他给()(),可惜的是竟然是你先落在了我的手里,我倒是还没想好怎么处置你……”
“不过姑苏王已经来了,我父皇没空管你,这几日足够我考虑怎么让你生不如死了……”
贺兰慈一直咳嗽个不停,直到听见那句“姑苏王来了。”他才抬头看了一眼元白。
元白似乎很享受这种被注意的目光,这种被人正视着的目光,爱也好恨也好,自己都是被重视着的。
“他单枪匹马来的,甚至还带了弓箭,几乎一箭差点把我父皇射杀了。人人都说他姑苏王好()风流,不务正业,那么他怎么能拥有这么好的一个箭术?他是在扮猪吃老虎对不对?”
“我问你话呢!”
元白上前一个兜着风巴掌甩在贺兰慈脸上,直接把体力不支的贺兰慈扇倒在床褥上。然后接着掐着贺兰慈的脖子,恶狠狠地说“当时你就是这么掐着我的!我是皇帝堂堂正正亲自下旨封的太子,你不过一个亲王的长子罢了,胆敢这么对我?!你嚣张一时,没想到也会有这么落魄的一天吧!”
贺兰慈一直咳嗽,又被狠狠掐住脖子,求生的本能让他紧紧掰着元白的手指头,脸色已经有些青紫了。
“怎么?贺长公子也有喘不上气的时候啊……”
元白一边说着一边一根根手指加重了力道。
掐死他掐死他掐死他……
这样的声音一直在元白的脑子盘旋,他的手越来越用力……
那只从姑苏王手里的鸢尾花耳环,和她母妃的一模一样……
哪怕他当时结果就给丢进河里,但是他跟贺兰慈可能是兄弟的想法就一直困扰着他……
贺兰慈哪怕从小没有娘,但也是在姑苏王手心里呵护着长大的,所有人都喜欢的,哪怕他脾气烂的要命,还是有人挤破头为他卖命,哪怕是付出生命……
而自己也同样失去了母亲,却只有自己在冰冷的皇宫里摸爬滚打,坐在高贵的位置,却卑贱如蝼蚁,人人都不重视他,仿佛他这个太子就是一个笑话一样,他百般哭求的真心贺兰慈甚至连手指都不用动一下,就有人前仆后继为他献上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