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刀光骤起,军将呼应声如浪潮,随季邈司珹奔迎而往。暗处的禁军就再藏不住,季邈的长枪扫过去,破开了沉霭的雨雾,直直与一把直剑相撞!
惊雷炸响,暴雨如注。
承招者乃是禁军提督孟昭,他被压得猛一沉身,当即死抵刀柄,快将指骨摁折了,方才勉强扛住攻势。
“季邈!”孟昭喝道,“乱臣贼子,还不赶快束手——”
季邈骤然收力,在孟昭猝不及防前扑后,又猛地砸下长枪,孟昭勉强躲避,可背上依旧受了这一下,痛得他眼冒金星,险些呛出血。
“擒者王,败者寇。”季邈沉声说,“凭你?”
两军很快对冲至一处,山道间水色氤氲,嘶喊满灌。上万人挤在这里,在风雨中互搏。山道愈发泥泞不堪,雨声呼声兵戈声,重叠若雷云。
孟昭喉间溢出声,胸中剧痛,咬牙暴喝而起,剑刃在同银枪头迸擦出火花,猛地推向季邈。
雨势愈发滂沱。
雨珠打得人眼睛都难睁开,孟昭的攻势落了空。可他方才不过缓了一息,长枪便又扫来,这次对方力道丝毫未收,直直将孟昭掼下马背。
孟昭滚在泥浆中,却连呻吟都还没来得及发出,就被季邈以枪指喉,死死钉在了原处。
“禁军总督不在此。”季邈说,“战场上也不见缇骑,两军对撞无主帅,他们人在哪儿?”
孟昭咬着牙,勉强道:“我便是主……”
他音未落,就被季邈挑击得猛然偏身。头盔落地,咕噜噜滚到泥水中,污浊不堪看。
季邈却已经收回枪,他在马背上乜视着,寒声说。
“你还不够格。”
***
雨水时节潼山设宴,在府内宴请各副将,李程双今日着深青色大衫,配霞帔缀金绣云霞翟纹,狄髻簪钗,面上丝毫无疲态。
主座却不见季明远。座上空荡,李程双只在副位,武将到齐后,她端庄起身,颔首拜了礼。
“今日请诸位将军来,”李程双说,“乃是王爷的意思。如今赤亭敌军已回撤,潼山城外逼压之势也颓,正是咱们一鼓作气进军衍都的大好时机。”
席间氛围微妙,副将们入了席,零零散散聊了片刻,便有一人站起来问:“敢问夫人,王爷的伤……”
“已经好多了。”李程双端杯敬众人,“王爷的伤见不得酒,这两日静养房中。可他闲不住,到底时刻牵挂着战局,方才特意叮嘱妾身设此宴。诸君近来多奔波,妾身同王爷,俱是感念于心。”
另一人默了片刻,说:“那钟……”
“钟将军舍生取义,”李程双看向他,微微一笑,“亲自带兵往东北,方才能取信于朝廷。如今禁军大部俱向安州去,若无钟将军,咱们难有此等机遇。”
她顿一顿,又说:“今在坐诸君,更是王爷的左膀右臂。诸君且放心,待到封侯时,必定叫诸位功成名垂,封侯拜相。”
殿内笙乐起,李程双这番话说得客气周到,但坐下副将们到底被几日前的骤变打懵了神,这会儿又没见着季明远,李程双的慰藉作用有限。席间好些人依旧眉头紧锁。
李程双神态自若地饮食,好似没看见。
“夫人,”一人嚼罢蚕豆,忍不住道,“咱们如今这种局面,王爷合该亲自主持说道说道,好叫咱们晓得何去何从啊。”
另一个喝酒的搁了杯,也附和道:“对啊!潼山城僵了半年,几日前王爷带兵往赤亭,不就是打算与世子汇合,共克祈瑞山?可仗才打了没几天,王爷就受重创,世子也带军回东北,朝野上下如今已哗然。”
“夫人不必再一味诓骗我们。漂亮话如今成不了事儿,还是想想该怎么办吧。”
李程双微微一笑,搁了筷。
“那么依顾将军的意思,应当如何呢。”李程双问,“是要继续困守潼山,止步不前了吗?”
“我没说这话。”顾副将扯了扯嘴角,“只是如今形势不明。世子回撤一事,叫咱们这些老人摸不着头脑。眼下乱局四起,除却东北安州大战外,巡南各处亦有民变,乃至零散有占山为王者。主君若有心,就不该在这种时候依旧沉默,拒不见人。”
话说得直白,没留什么情面,席间众人交换眼色,俱有点躁。直至李程双拍拍手,席间才终于短暂安静。进而屋后推出个人,隔纱屏透身形,肩宽而体阔,露出了衣袍一角,似乎是几日未见的季明远。
“王爷已在此。”李程双说,“诸君,可听妾身一言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