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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六日(第1页)

八月六日

昆莉亚清晨被被无可缓解的剧烈饥渴攥住,仿佛一只鸟落在唇上,正啄她,而她起身看时则发现好似痛感的红痕正在两瓣嘴唇间:正是她昨天喝了酒的位置。结果是还不等她检验截断“黑水”困扰与否,效果已经找上门来,而无论干食湿果都毫无用处;她只好如吞千针一般出了门。甫一出回廊,昆莉亚便听到有声音叫道:“昆莉亚,来帮帮我!”她侧头看去,见草坪对面的建筑旁,奇牙正向她挥手。“我就来。”她承诺道,向她小跑过去,未曾想到奇牙身旁,建筑的阴影下还蜷缩着一个人,正是前前任“鬣犬皇後”阿默黛芬,手脚并用地往灌木下钻,好像畏惧太阳的马。

“这是怎麽?”昆莉亚犹疑地问。“她不愿意出来!”奇牙回。她是和阿默黛芬最亲近的,说道:“今天可要去葳蒽呀,阿莫!”老鬣犬闻言探身钻得更猛烈了,从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呜咽声;昆莉亚听不懂她在说什麽。

阿默黛芬最後被昆莉亚和奇牙两人合力拖出来。昆莉亚带预备兵去食堂,一并为阿默黛芬准备好肉块,蹲在门口将她喂饱了,才松一口气,无比清晰地知晓了昨日被误导的谬误:原来她们所谓的任务,根本与鲸院的高雅女士无关,而是这才一旁狼吞虎咽的“阿莫”。阿莫:时而如海豚跃起吞食,时而如剑鱼掠肉,吃饱喝足又成了翻车鱼,谁也不理睬了,偶尔笑笑,声音骇人,谁也不懂。“你想喝水,阿莫?”奇牙问。没有回应。

但昨日潘舒约所说的“任务对象”,的确也如约出现。大约九点时,马车到了营地门口,莲锲什出门迎接,和车上下来的女人握手,拥抱:那女人四十岁左右,体态优雅,可称矫健,但和莲锲什相比则如同穿着衣服的马,空有品相了。她一头棕发,身穿做工精致的短上衣,下边的裤腿扎紧,显出修长双腿;轮廓深邃,笑容明亮,声音亦是优美深沉,无处不显示其存在的健谈圆滑,沉稳中显出张扬。——昆莉亚猜这是“皇家诗人”薇伦沃斯,尽管潘舒约并不在她身边。她是对的。

“这是我妹妹檀勒吕科。”薇伦沃斯向身後展开五指,微笑向莲锲什道:“接下来一路就麻烦您了,莲锲什队长。”

“不客气,大人。”莲锲什回应。檀勒吕科应声从马车上缓步而下,莲锲什便转头向她行礼,道:“阁下。”但无人回应。

那五个年轻军官(一个预备役)已经在旁等待,人人各有反应;昆莉亚感到惊讶。檀勒吕科倒不是没有回应,而是拘谨地点头,显得内敛而紧张,和她姐姐截然相反。她大约三十五六岁上下,然而眼睛有如孩童,半是冷漠,半是警戒,身材高挑却缩手缩脚。塔提亚挑了挑眉:她认为类似檀勒吕科这样的人,走在路上可能撞车,而骑在马上也许摔倒,的确需要保护。她看上去活得游离。这大约就是诗人?昆莉亚如此解释。

“檀勒吕科是‘象院’的法务理事。”安提庚忽地说,昆莉亚回过头,见她冷然站着,侧脸对着潘舒约,似乎有意避开她:“她的职位比她姐姐更高,看来某人是不知道这件事,昨天便没有大肆宣传了。”

潘舒约没说话:看来她确实不知道,而昆莉亚见檀勒吕科上另一驾马车,承认谁瞧她的样子,也不觉得她是那类能在护栏後口若悬河,舌战群英的类型。个中原因,她不可能了解。“准备出发。”随安提庚一声令下,她正准备回身去拾掇阿莫的行李食物,却听见莲锲什在身後喊道:“昆莉亚。”她回头,听她说:“你负责骑在理事的马车旁。”昆莉亚很惊讶;然而周围四人都对她点点头,她吞吐着一声模糊的,是,便反方向走了。

昆莉亚没去南部考核,这是她第一次过陆桥,去“泪谷”,一路上感慨不已:她认为“泪谷”名不虚传,便是连八月灼热的阳光也能用绿色深渊一样的林冠遮盖起来,林中的一切都是阴森,微凉的,极其舒畅,人易于想象若是秋冬落雨,此处会使怎样水漫垂野的景象,而出了“泪谷”,大平原的色彩绚烂,又使她目不暇接。她看见两旁的农田牧场切出纹案使裸露的车道像金色走廊一样通向南部,起伏的矮丘下环绕花田,溪水有如透明血管,蔓延土层——後来塔提亚听她的感想,很是诧异:她怎麽能想这麽多。她那时只觉骑行无聊。但,诚然,并没有那样有趣。昆莉亚在檀勒吕科的车周围骑行一路,一丝声音都没听见,疑心她是睡了,而同僚都在身後,偶尔传来的声音,也是阿莫的嘶吼声:她正在背後的木车里,和野熊一样被绑着,由莲锲什看守,于是,很快,再美的景象也成了热油中的虚景,所有感官都被滚烫的眼炎占据了,汗水从昆莉亚的鼻梁滚落,身上热汗成帘。

莲锲什下令衆人赶夜路,并未解释原因,昆莉亚却很苦恼:她最不擅长晚睡,时常夜间训练在马上就睡着。入夜,马头上挂了明石做的灯,但光亮和平原上无穷黑夜全然不可比拟。黑暗昭昭,似纱又如浓重的液体,浸入四肢。昆莉亚的头颅起起落落,只在全然昏睡前,看见周遭闪过的黑影,矮小敏捷,隐有笑声。“什麽人?”昆莉亚高声道,手摸着剑柄,但另一瞬,那些影子又长高了,黑色从她背後靠来,因月光在她身後,于她身上拉下长长的轮廓。那影子飞快地走,昆莉亚见到,只有一个影子剩下来,她的喉咙滚动,缓慢回头,紧握剑不放;她看见一个骑手的身影,立在那,周围空无一人,只有月亮在马和人身後。

昆莉亚的牙齿打颤;她眨了眨眼。然而,再睁眼,月亮消失了,她的瞳孔中只见一双巨大的,仿佛来自巨鸟的翅膀,遮蔽了天空。然而那比鸟的翅膀大了太多,因此必是些非鸟的东西,形状如石嶙峋。

她叫起来;这时,她便又听到一阵声音:

“她的姊妹,被奸污致死,落在平原上,她在荒野上游荡,一睁眼,所见只有黑暗。

‘女神啊,看向我吧,’她便乞求道:‘给我无与伦比的力量,能征服所有仇敌。我必将全心全意侍奉你,使你的名远播四处。’

她得了回应,见到海中的鲸,陆上的象,林中的狼,授予她荣耀所需的一切力量,但她仍心有疑惑,问她:为何您不派您的天使来呢?那形貌美丽而有言语的类人之物?

她听後便笑了,对她解释:

‘我已经派了天使给你。你要记住:类人之物皆非神使……’

昆莉亚从马背上腾起,气喘吁吁,向後看去,只见四处如常,马队中点亮明石的灯,灯下人面孔光影清晰,依稀可见个人的表情,只是显得狰狞,陌生了;没有山一般的影子笼罩昆莉亚,放眼而望,只有低矮丘陵的轮廓朦胧匍匐在墨黑的天际线处,而最後,她才看见她身边的马车车帘掀开,有人伸出手来,正在她身旁。

车内点了蜡烛;檀勒吕科面孔淡然,手捧一本摊开的经文:类人之物皆非天使。昆莉亚面色狼狈,头发散乱,这才意识到她听见的是‘殿经’的下卷,‘静经’。

“失礼了。”她向那法务理事道歉,却见她摇摇头,收回手去,仍看着她。

“我是见你睡着了,才叫醒你。”檀勒吕科说:“你做梦了麽?”昆莉亚心下奇异,忽然自牙龈深处生出冷意,打在闷热的空气中,使她颤抖头晕,唇齿一动,未过头脑,却全出于恐慌的直觉,说:“没有。”

“是吗?那就好。”檀勒吕科语气平淡:“你看上去很年轻,恐怕不知道……孛林到葳蒽的平原,旧称‘无梦野’。据说在上边做过梦的人,一定会死在上边,故而你们的队长才要求你们夜间行路了——虽是无稽之谈,但却射无虚发。”帘布落下去,只剩声音传来:“我的母亲,姨母,都曾在这平原上做过梦,不久後果然病逝葳蒽。”

檀勒吕科未显出明显情态,只流露一贯的游离,却在昆莉亚笑时显出几分惊讶:她掀开帘布,见到昆莉亚笑得如释重负,带些羞赧,微睁双目问道:“你在笑什麽呢?”昆莉亚轻拂开裂的嘴唇——她一紧张,就容易这麽做,内心里觉得自己也真是傻气,回道:“没什麽,阁下。只是我想‘鬣犬’原先最好就是老死在葳蒽城,因此根本没必要担心做梦与否。”真是荒唐,分明毫无依据!

“你果然做梦了?”檀勒吕科眉头微皱。“算是……”昆莉亚回。

“怎样的梦?”她问。

怎样的梦?昆莉亚不想她会问这问题,愣神了,喃喃说:“大约就是一只鸟飞过平原罢?非常大,翅膀有湖泊那样宽,连月亮都遮蔽了……您问我这个做什麽,阁下?”檀勒吕科凝视她片刻,摇摇头,嘴角竟然出了些笑意:“没什麽。别叫我阁下。”

我是个诗人,她说——最没用的那类职业,对此好奇。“你们‘鬣犬’果真尽是些怪人。”法务总理往身後看了一眼,向着队伍末尾。昆莉亚顺她目光看去,见到阿默黛芬的笼子,那老鬣犬正在里面擡头,双手抱在胸前,看这月亮。夜风中,隐隐传来塔提亚的笑声。昆莉亚听檀勒吕科说:“她还活着,我也有些高兴。”

帘布落下,最後一瞬,昆莉亚见到她脸上半分哀戚,半分却是恐惧,只是很快被冷漠吞噬,了无踪迹。剩下半夜,两人再未交谈。清晨时,车内传来轻微呼吸声;她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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