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忠仔细回忆,把能想到的要点都说了,卫听澜逐一记了下来,令众人相互提醒。
刚进雪山时,还能见到裸露的岩石和山体,越往深处,积雪的覆盖面就越大,林木也逐渐稀疏。走到后来,天地间就只剩下死寂的白色,没有一点活物的生气。
直到经过一处峡谷时,天幕中突兀地传来一声鹰隼的长啸,众人才意外地止了步。
刹莫尔抬头辨认须臾,机警地按住了刀:“不好,是瓦丹驯养的猎隼!”
有猎隼在此侦察探路,就说明瓦丹人也在雪山中,而且很可能就在附近。
“它已经发现我们了。”卫听澜当机立断地取了弓,“放箭,把它打下来!”
众人立即挽弓搭箭,但那猎隼盘旋一圈,敏捷地避开箭矢,掠过雪峰,往远处飞去。
卫听澜看着猎隼消失在视野中,只能咬了咬牙,下令道:“先撤!”
他们现在身处谷底,一旦瓦丹追击而至,从山谷高处发起进攻,形势将十分不利。
将士们纷纷调转方向,卫听澜听着马蹄声在谷中的回音,心思一动,忽然停马回头,望向两侧陡坡上厚重的积雪。
陷阵营主力逐渐撤出山谷,于思训发现卫听澜没跟上来,诧异回头:“小郎君?”
就在这时,猎隼再一次掠过长空,山谷两侧的陡崖上,瓦丹士兵竟已摸过来了。
卫听澜丢下一句“你们先走”,调头往回冲去,一边高声喊道:“朔西都护使次子卫濯青在此,谁敢和我决一死战!”
陷阵营的将士们都听懵了,焦奕惊恐地回头:“他疯了吗?”
这自曝身份的举动无异于找死,卫听澜话音才落,山谷上方箭雨骤发,破空声不绝于耳。
卫听澜举刀挡了几支箭,翻身滚下了马,躲到了谷底边缘的一块巨石后,仍在扬声挑衅:“蛮夷鼠辈,豺狗脓包!有种滚下来杀我!!”
在他刻意拔高的声音中,山上的的积雪隐隐颤动,有细小的雪粒滚落了下来。
于思训终于反应过来了,向众人急声道:“别站在谷口,快往两侧山地去!”
瓦丹人似乎也察觉到脚下的雪层正在松动,停止了放箭,慌乱地往后撤。
卫听澜不甘心让他们逃脱,深吸口气还想再喊,却听身后传来一声怒吼:“姓卫的,非得作死是吧?还不快回来!”
正欲进谷捞人的于思训短暂一愣,只见一个不起眼的将士扯下固定行军帐篷的绳索,一边破口大骂,一边头也不回地冲进了山谷。
听见这声音,卫听澜诧异地回头,正瞧见易鸣气急败坏地策马而来,朝自己奋力抛出了绳索。
卫听澜本能地抓住绳子,踩着山石用力一跃,落到了易鸣的马背上:“不是让你留在后方吗?”
“少废话。”易鸣深吸一口气,再次掉转马头,卯足力气仰天大吼,“瓦丹畜生!我——日——你——祖——宗——”
他天生嗓门就大,这声嘶力竭的怒喊简直震天撼地,拖长的破音震得卫听澜耳膜生疼。
山坡上的雪块在声浪中加速塌陷,正在逃窜的瓦丹人脚底踩滑,纷纷惨叫着从坡顶滚落下来,栽进了雪崩的浪潮中。
顷刻间,谷中雪雾弥漫,遮天蔽日,于思训果断出声指引:“往这边走!”
易鸣几乎将马鞭抽断,辨认着于思训出声的方位,在俯冲的雪浪中极力纵马,窜出谷口,拼命逃上了边缘的山地。
他们身后,山谷彻底被积雪吞没,哀嚎着的瓦丹人和山石一块埋进了雪中。声势浩大的雪浪甚至涌到了谷外,顺着低洼处奔腾了好一阵子,才缓缓消停。
将士们都逃上了山地,惊魂未定地望着这一幕,赶紧迎了上来:“小将军!”
逃出生天的易鸣和卫听澜浑身狼狈,满头满身都是雪沫,被众人慌乱地搀扶下马。
两人劫后余生地瘫在地上,易鸣手努力缓着气,没忍住踹了卫听澜一脚:“你说你是不是有病?”
卫听澜嘶了一声,瘫着没动:“你才有病,谁让你违抗军令偷溜进山的?”
“我不进山你就死这儿了!”
“死不了,我刚刚不是找了块巨石挡着吗?”
“那你也得被雪埋!”
“埋一小会儿能怎样,陷阵营有这么多将士排着队挖我呢。”
易鸣气不打一处来,噌地坐起身:“我说一句你抵一句,我救你还救错了是吧?有本事等公子回来,你当着他的面儿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卫听澜把嘴闭上了。
陷阵营的将士们眼观鼻鼻观心,焦奕找来两个酒囊,干笑着拉架道:“咳,两位先喝点烈酒,压压惊?”
俩人这才消停了。卫听澜撬开酒囊:“方才没来得及看,谷中情况如何?”
于思训观察着死寂的山谷,答道:“当时在谷顶的瓦丹人,应当是全军覆没了。”
卫听澜冷不丁拍了下易鸣的肩:“易兄,你立大功了!”
正在喝酒的易鸣呛了一口,没好气道:“你干嘛?”
卫听澜咧着嘴角,举着酒囊没脸没皮地凑过去:“来碰个杯,功劳记你一个人的。这事儿就别和你家公子说了,好不好?”
“……”易鸣翻了个白眼,“滚。”
临近黄昏,兀真与其他部族的首领议完事,假作客气地将人送出军帐,看着他们上马走远后,神情就冷了下来。
自从与大烨的和谈失败后,他的诈降计策彻底落空,还失去了吉日楞这个得力干将。如今大烨兵强马壮,巴图尔带着赤鹿族、天狼族与青鹘族在西边盘踞,兀真能感觉到剩下的部族都开始心思浮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