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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第1页）

朝政未乱，灾情已起。

天不满齐汝的抗命，接连的瘟疫灾荒，雨水一断数月，举国颗粒无收……自刎慰天的长公主，易子而食的百姓，饥饿几乎吞没所有人的理智。

百姓们心生怨怼，愈演愈烈，什么礼仪道德，什么天命！谁给一口饭吃就是好人，谁帮他们活下去就是恩人！

军权？皇权？都算个屁！

他们的君主也没好到哪儿去！灾荒瘟疫，大旱无收在他们眼中根本都是上天降下的惩罚！

因为他们的君主无能！既不能好好治理国家，也不能缓解百姓遭难，就是个废物。

废物不该当国主，应该被推翻。

所以他们反了。

但他们不知道，这些不是出自齐汝的本意，即使现在国家这种话看起来已经很是糟糕的程度都是齐汝每次想尽办法才能勉强维持的，时时刻刻的违反天命让齐汝几乎时时刻刻都承受着心口刀搅之痛。

这是上天的警戒，让他顺从，齐汝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建立一个注定就为了灭亡的国家，也不知道背后是谁设计这么一出血腥无趣的局，又是谁在背后观看取乐，他也是其中的一枚棋子罢了。

这都是他必须完成的任务，只有完成这个任务才能回到天上继续当神。

他没有反抗的权利，也没有这个能力。

百姓眼中肆意杀伐的暴君，其实已经尽了他所有的可能去保全这个国家的所有人。

他废弃科举，赶走新科状元，把功臣强行发回原籍，即使是那些所谓的奸邪之臣都是他从那些本就罪无可赦，必须该死的人里选出来的。

他全力权衡一切，尽力布局，即使最后将万里江山拱手他人，留下千古骂名，最后也没得到一点好的结果。

按他所知，新科依旧为了改制血溅当场，那些百姓现在也都死了……

都没变，都没变，这些人最后都难逃一劫，都和当时的天命一般无二。

齐汝跪在地上，眼泪难以控制的从眼眶流下，生生砸在地上浸润了干涩的土壤。

恍惚眼前又出现了鲜衣怒马的少年，他一声红衣满面难掩的喜色，张扬又喜悦，带着未来大展身手的期待，一腔报国志。

吴辩是最年轻的榜眼，十八岁在最恣意的年纪，站在最得意的，多少人羡慕，多少读书人气红了眼，皓首穷经都难企及的终点竟然被这么个少年轻易纳入囊中。

但是就是这么一个少年，却注定是要死的。

齐汝不敢想，不敢想那个和他昼夜长谈的少年，那个怀揣着无尽大志又心怀悲悯苍生的少年，会那么平淡的死在二十二岁，草席一卷扔在乱葬岗。

尸身任野狗啃食，任鸦鸟叼衔。

他记得天命中对这个人的下场设定的极为惨烈——朝堂抗旨，凌迟半赏。

所谓“凌迟半赏”就是指赐其半凌迟，凌迟是为割肉成片，刀刀去肉却不致命，直到将人生生剔成骨架千刀万剐才算结束。

半凌迟就是要把人剔到一半，血肉模糊，生有口气，但根本药石无医，但下旨半凌迟的人又不被赐予自尽的权利，甚至会被灌参汤药液吊命，直到生生疼死。

他不想，不能，也不愿这么对眼前的少年。

二人第一次初见于京都偏林远人深湖，竹林摇曳的夏月夜，齐汝因夜半独自外出被被偷盗之人意外窃走玉佩结识。

少年以一把顺手而折的竹条为剑，赶走了盗贼，转而竹枝一挑，玉佩安稳落被齐汝接住。

少年洒脱侠义，却颇有文人雅趣，不仅不觉得这意外扰了兴致，反而笑说邀月不成，邀来兄台，望舒化人所引，绝对不能辜负天意。

天意将他二人牵引，又在朝堂上的让齐汝见到自己钦点的状元郎，竟就是吴辩！

……

“儒林，你故意趁我醉了把酒倒了是不是？”少年弯起的眉眼齐汝记忆犹新，那是他在人间有着温度时，短暂的一生中难得的感受存在的机会。

“哎，我说，你这个人真有意思，就是一个闷葫芦，我怎么会和你这人成为挚友啊！哈哈哈”，少年笑着“我说，你必须要表达知道吗，得表达，人是要说话的，要不人别人不会知道你的想法。”

“你看看我，我爹多有远见给我起名叫吴辩，吴辩吴辩，就是会说话啊！要不然怎么会一次中第，光耀门楣。”

“只要你多说话，你一定能也能考上！一定能考上……相信我！我的挚友你！是个厉害的人！你写的诗，嗝，非常好，特别好，那个……文采斐然！所以你一定能考上，能考上你知道吗！”

齐汝看他醉的不清醒有些想笑，平日写的一手锦绣文章满腹经文诗词的天才，此时说的驴唇不对马嘴。

不过这些醉话说的有趣，眼前的少年郎更有趣，真诚率真，直爽坦陈，还有些小聪明和仗义，不仅仅如此他还文采斐然，心有家国，多好的人……可惜。

齐汝神色间好不容易粘上些的喜悦被瞬间冲散，又在少年看不见的角度紧紧蹙起。

似乎是发现友人的心不在焉，吴辩迷糊着拍了拍对方怀里的酒罐。

“不许装醉，今天你必须喝完这一坛！”少年说完自己打了个酒嗝仰头就倒，两人坐在山林匿藏的一点深湖，豆点小舟上两人对月畅饮。

——古今趣事当朝奇闻，两人畅所欲言，随意谈天，这一方天地里只有他们二人，而两人中一人隐藏身份化成相貌平平的普通落榜儒生儒林，而另一个则是当朝新人吴辩。

齐汝眼睛低垂，看着一池泛着亮的湖水，水中月色被自由飘荡的小舟划破，一圈圈荡开银白的涟。